交罚款就能占道摆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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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部执法局”内勤（左）正在为商贩（右）办理“行政处罚”的文书。

图片均由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记者 陶刚 摄

这是一条还未命名的马路，千余米的路段还没正式通车，马路南北两头都设有固定的封闭障碍物，附近是一处在建楼盘的工地。这里有个自发的“农民工市场”，是“北部城管行政执法局”的监管重点之一。“执法局”要求：商贩只有交了“行政执法处罚”的罚款，才能摆摊做生意。每天，印有“行政执法”字样的车都到市场巡视，新来的商贩都会被告知要交钱（罚款），否则，轻者被警告不许再来，重者可能扣物掀车。严肃的“行政执法”竟当儿戏，具有法律效力的“处罚决定书”随意开，以“行政执法处罚”变相收取占道经营摊位费……果真如此吗？对此，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记者进行了全面调查。

举报

不交罚款“轻者扣东西，重者掀车”

上月末，有读者向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反映，“北部城管行政执法局”（以下简称“北部执法局”）用“行政执法处罚”的形式收取占道摊位费。

举报者说，黄河北大街三环高架下路西文大路不远处，“恒大雅苑”在建楼盘工地外，一条还未正式开通的马路上，有一个自发的农民工市场，每天有不少人摆地摊卖旧衣物及食品等，商贩都是附近的居民或外地来沈者。

让商贩们没想到的是，“北部执法局”要求他们按月交“行政执法处罚”的罚款，只有交了罚款的才能摆摊经营。罚款数额是以摊位占地面积为依据，小的每月100元，大的要交200元。每天白天和傍晚都有“执法车”巡视，发现新来的就会告知第二天到“北部执法局”交罚款，如果不想交，那就不要再来了。

交罚款后，“北部执法局”会留下一个商贩的电话，如遇上级领导检查，会提前通知不要出摊。

除了“恒大雅苑”门外，文大路一带凡在路边摆摊的，同样都要交“行政执法处罚”的罚款，否则轻者扣东西，重者把倒骑驴都掀翻。常有摆摊者因交罚款的事，与“执法车”上的人争吵，甚至发生肢体接触。

举报者质疑，占道经营肯定不对，执法局管也没错，可交完罚款就能卖东西，这到底是为了管理还为了钱？罚款怎么能代替占道摆摊的钱呢？

探访

要摆摊得先接受“行政处罚”

6月3日中午，记者来到黄河北大街文大路附近的这个“农民工市场”。

市场位于三环桥西一条无名路上，南起青城山路，北至文大路。除了北口的楼盘工地，路两侧基本上是空地。南端一条水泥墙横在路上，中间有处小口，宽窄仅能过一辆小轿车；北侧一个个石墩子横在路面上，只有一处过车的通道。

记者到达时，摆摊的商贩并不多，等待了两个小时，没有见到巡视的“行政执法”车，马路上也少有车辆及行人，显得很安静。

下午5时许，记者又来到市场。与中午相比，这里热闹了许多，楼盘工地大门外不少商贩摆起地摊，路东面的彩钢房也在门口放上桌椅。市场不大，但经营品种很全，吃的穿的全都有，还有卖常用药的。

晚6时左右，工地下班了，工人走出大门，地摊前开始有人光顾了，小饭店也开张了。

晚7时许，一辆白色皮卡车从无名路北边向市场方向开来，车身上的“行政执法”字样格外显眼，车前门上还有“沈阳市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北部城管执法局”的字样，车里有三名男青年。“执法车”沿市场南行，在南端调头，向北直冲着一个旧服装地摊驶来，斜着停在路上。坐在车后排的一名穿T恤衫的男子下了车。

T恤男：“你咋还没去呢（交罚款）？这等你几天了。 ”

女商贩：“你哪天看到我了，我再没来。 ”

T恤男：“这些天你没来，干啥来，你昨天没来吗？ ”

女商贩：“老弟啊，我昨天要是来了，我都XXX。 ”

T恤男：“没来啊？ ”

女商贩：“我绝对没来，我好几天没来了。 ”

T恤男：“没来你干啥去了？ ”

女商贩：“我晚上上你那 （执法局交钱）有用吗？我就晚上有时间。 ”

T恤男：“今天你给我个答复吧，看看怎么办？ ”

女商贩：“老弟，我跟你说，我是XX（单位名）的，跟城管局是一个部门，挣得太少了才卖点东西，我不经常上这来，要是天天来交点钱也没啥。 ”

T恤男：“要是一个部门的你找咱领导去，我没这权说让你摆就摆。我说的还不明白，你找我们领导说是一个部门的，还不经常来，你有这个能耐不就完了嘛，你别难为我啊。 ”

女商贩：“我哪有那个能耐啊，有能耐还干这个啊。 ”

T恤男：“你理解我点行不，要不你跟领导说一下，没多大事，还是一个部门的，能照顾就照顾你了，领导也不是格眼，你还是去跟他说一声。 ”

女商贩：“干这个挺磕碜的，找人多不好意思。 ”

T恤男：“（教育的口气）没什么磕碜的，挣钱为准，什么磕碜不磕碜地，对不。 ”……

T恤男：“我和你好说好商量，你今天来我告诉你了，如果明天再来就扣你东西了。明天你还是去说一声，要不我就失职了。 ”

就在T恤男与女商贩交谈时，记者来到“执法车”副驾驶一侧，从车里的另一名男子口中得知，在这里摆摊卖东西是要交钱的，收钱的单位是“北部（执法局）”，至于一个摊位收多少钱，“到时候由领导定”。

这名男子还告诉记者，到地方（“执法局”办公地点）别乱问（交钱的事），直接到三楼“执法局”就行。

对话

想不交钱有两招：跑得快 认识人

调查暗访中，记者还向多位商贩就摆摊收费的事进行了解。

在一日用品地摊前，记者与男摊主交谈。

记者：“在这卖东西还交钱啊？ ”

男摊主：“那可不，不交钱能行吗？ ”

记者：“钱交给谁啊？ ”

男摊主：“城管呗，你不交人家就不让你卖。 ”

记者：“你这摊多钱啊？ ”

男摊主：“一个月200元。 ”

一位卖服装的女商贩说，“执法车”一天来两趟，新来的都会告诉去交钱。

记者：“不交行不？ ”

女商贩：“那你就别干了呗，人家能让嘛。 ”

记者：“不交能咋地？ ”

女商贩：“扣你东西，有时还骂骂咧咧。头几天，一推车卖饭的，就因为交费期过了两天，城管不让卖，吵了起来，人家要掀她的车，都撕巴到一起了，差点把事闹大，现在那个女的都不敢再来了。 ”

一名推车卖食品的男子告诉记者，在这里摆摊，要想不交钱，一个是眼睛“贼点儿”，“车来你赶紧跑”；再就是通过认识人，与城管打个招呼，“要不你就别来这卖东西”。

在道边一彩钢房里，记者问房主，你们这样的还要交钱吗？房主说，马路边摆个摊还得交钱呢，我们这不交能行嘛。

记者还在两位商贩的手里看到“北部执法局”开具的“行政执法”文书及收据，上面盖有执法局的公章。

体验

记者三顾“执法局”交罚款 100元买到摆摊权

那么，“北部执法局”罚的到底是什么钱？又是如何罚的呢？

6月4日上午9时40分，记者来到商贩口中的“北部执法局”办公地黄河北大街258号三楼，一间办公室门上有“北部城管行政执法局”的字样。

记者走进“北部执法局”的办公室，一名工作人员得知是来交罚款的，指着边上一无人的办公桌说，领导出去检查了，下午再来吧。当日下午1时30分，记者再次来到“北部执法局”，那位工作人员说，领导还没回来，明天来吧。

6月5日，记者上午8时30分就来到“北部执法局”，没想到这次来早了，在门外还见到了两名也来交罚款的商贩。

为啥今天能交罚款却不能摆摊？“下午有领导来检查”

等待了40多分钟后，负责人（后来得知姓王〈音〉）终于来到了办公室，记者紧跟着他走了进去。

王负责人：“你干啥？ ”

记者：“交罚款。 ”

王负责人：“今天不能摆了，有检查的。你卖啥的？ ”

记者：“卖点破衣服。 ”

王负责人：“哪天（开始）来的？ ”

记者：“前两天，昨天你们这一个小伙不让卖了，让来交钱。今个不能交了啊？ ”

王负责人：“不是，今个不能出（摊）。 ”

这时，一名穿行政执法制服的男子走过来，与王负责人交谈，大意是当天下午有领导来检查，要通知下去，各点位要看好，还有对下面只说有检查，不能说是领导要来。

两人交谈时，王负责人还没忘对记者和另两名交罚款的商贩说：“等会啊，内勤来的。 ”他还特意对那两名商贩说：“今天别出（摊）了。 ”两人忙说：“知道了，接到通知了（如有上面检查，会有人提前打电话通知不要出摊）”。

接下来，王负责人开始摆弄办公桌上的鱼缸，记者见状主动帮忙。

大约20多分钟后，内勤来了。他一坐下就问记者：“以前交过（罚款）吗？ ”

记者：“没有，刚干。 ”

内勤：“你得拿身份证，驾照也行。 ”

在记者下楼取身份证时，内勤给另两名商贩办起罚款来。

在记者返回办公室时，内勤问王负责人：“这个人（罚款数）咋做？ ”

也许因为刚才记者献殷勤，王负责人说：“100吧。 ”据了解，这是罚款的最低标准。

记者：“交完就没事了呗。 ”

王负责人：“对。 ”

为啥收一个人的罚款打了十多张单子？“不做全就有毛病了”

王负责人随后走出办公室，内勤把记者叫到他的办公桌前。

内勤：“你是在哪个位置？ ”

记者：“就是恒大旁边。 ”

内勤：“留个电话。 ”

记者：“也干不了多长时间了。 ”

内勤：“是啊，楼都封顶了。一般都什么时候出（摊）来？ ”

记者：“晚上。你们的人总去找，让咱交就交呗。 ”

这位内勤为收记者一个人的罚款，先后打了十多张单子。

记者：“这东西这么费劲啊？ ”

内勤：“必须得做全了，不做全就有毛病了，按程序都不能少，这还简化了呢。先给你们做完，回头我还得补呢，都必须得有，涉及到钱、罚款得做细了。 ”

做完所有单子后，内勤对记者说：“今晚别摆（摊）了。 ”

记者：“知道了。 ”

内勤：“明天（出摊时）拿着这个（所开的单子），到时候给（巡视的人）看一眼，表示已处罚过了，过一个月再说。 ”

记者花了100元钱，得到了一套“行政处罚”文书，包括《行政执法调查通知书》、《行政执法处罚告知书》、《行政执法处罚决定书》、“辽宁省罚没款收据”，日期均为2015年6月5日，也就是记者到“北部执法局”暗访的当天。

收到的三书+一收据

《行政执法调查通知书》“通知记者”：

“经现场检查发现（记者）在文大路恒大雅苑擅自占用公共场地摆摊设点”，“6月5日17时前，到执法局接受调查”。

《行政执法处罚告知书》显示：“我局决定对你作出如下行政处罚：责令改正，并处人民币壹佰元罚款”。

《行政执法处罚决定书》显示：“收到本决定之日起15日内到指定银行（昆山西路119号）缴纳罚款。 ”而实际上记者的100元罚款是交给“北部执法局”的内勤了。

“辽宁省罚没款收据”显示，对记者的“罚款事由”是“擅自占用公共场地摆摊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