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流泪把儿子送到原始森林参军

04.07.2016  22:56

 

  吴老1978年11月28日全家福。他自己是个老兵,两个儿子都参军,女儿嫁给了军官,这一家人和军队分不开。

  孙子参军,爷爷特意别上了军功章壮行。本组照片由受访者本人供图

  吴国昌年轻时的戎装照。

 

   人物简介  吴国昌1928年生,男,汉族,籍贯铁岭,1945年参加革命,1946

  年入党,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随军解放了70余城。从沈车集团离休。

   家风家训

  吃水不忘挖井人

  去年,因为战争时期留下的伤病发作,88岁的吴国昌被送进了ICU病房抢救。这一次,老人仍然命大。

  亲属探视的时候,吴国昌突然让儿子去找护士。一头雾水的吴刚找来护士后,吴国昌指了指边上的病床,说,那个人刚刚去了。医生问他要不要换个床,吴国昌表示不用,“死人我见得太多了。”

  一个村13个伙伴参加革命,只活下来三个;一个连抗美援朝三年后,再也没有一张他认识的面孔……

  他总告诉家人,“吃水不忘挖井人”,现在的生活都是革命烈士们用生命换回来的,不要去争什么,活着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家风溯源

  雪山寻炮迷路是指导员用体温救活了他

  为吃饱肚子参军的他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人民子弟兵

  吴国昌的老家在铁岭新台子乡,他的父亲给大户人家看坟,因为只有干这个活计才能让一家人有个住的地方。几个孩子都给地主种地,吴国昌则给地主放牛。即便是一家人拼死拼活的干,仍然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1945年9月,村子里来了一支八路军的队伍,吴国昌说那时候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能吃饱肚子,17岁的他就跟着队伍走了,成为“延安炮校警卫连”的一名新战士。部队给他家发了一袋高粱米,吴国昌说长这么大第一次为自己的穷困家庭做了贡献。

  虽然加入的是炮兵连,但是那时候吴国昌还不知道炮长啥样,而他接受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寻找日军藏在牡丹江大山里的火炮,之所以派他这个新兵去,是因为他会骑马。

  他找到了火炮后,在回部队报信时,下起了鹅毛大雪。他迷路了,在原始森林里走了一宿,最后被冻晕在了马背上。老马识途,并不只是一个成语。幸亏这匹马驮着他找回了部队。

  吴国昌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被连指导员紧紧搂在怀里。清醒后他才知道,为了用体温救活他,指导员整整抱了他一天一宿。这时他终于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人民子弟兵。

  部队成功地找到了12门山炮,吴国昌第一次立了功,并于1946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而也因为冻了那么久,落下了风湿性心脏病的毛病。

  20岁,吴国昌因为英勇作战当上了连长。他从东北一直随部队打到海南岛,解放了70多个城市。

  “我不想说自己为新中国的成立做了多大的贡献,我就想让大家知道,没有共产党,就没有现在幸福的生活。”

  “解放后,家里分了土地,长辈们总是写信告诉我,一定要保护好胜利的果实,不能让他们又重新回到苦难的岁月里。”

   开着冒火的车引走敌机悬崖跳车逃生

  副团长最后只问了句“车队保住了吗”得到他肯定回答才咽气

  他越来越老,记得的事情越来越少,但是一提起战争时期的事情,仍能清清楚楚地记起来。

  第一批入朝参战的他记忆里最深刻的地名是朝鲜“葛田里”。

  他清楚地记得,副连长的腿都被打断了跪着痛哭,“车队全被打没了。”他清楚地记得,副团长被美军轰炸后,最后只问了一句,“车队保住了吗?”在得到他肯定回答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清楚地记得,再回老连队时,没有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在葛田里,他第一次看到飞机,“过来轰炸扫射时也就飞十来米高,我都能看到敌人的眼珠子。”

  作为运输连,他们必须把弹药给养送到前线去。当时部队并没有什么防空经验。第一拨车队出发,指导员牺牲;第二拨车队出发,除了副连长外无一幸存。吴国昌立下了军令状,准备再次组织突破敌人封锁线。

  朝鲜山区都是悬崖峭壁边上开凿的山路,但是为了躲避飞机轰炸,所有的车全都关掉了车灯。即便这样,仍被敌人的飞机发现了。

  “我一下子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来,一直朝前冲去。”果然,敌人的飞机被吴国昌吸引住了,一直追着他攻击。着着熊熊大火的汽车就在深夜的山路上狂奔。“司机牺牲了,我独自一人驾车继续前行,当汽车开到一个悬崖边无路可走的时候,我本能地跳车逃生,汽车掉下悬崖炸毁。”

  正是因为吴国昌以自身为诱饵,吸引走了敌人的飞机,车队终于顺利将弹药给养送上了前线,那一战,志愿军大胜。

  战后,吴国昌受到了部队的嘉奖,直接调到了志愿军总部任炮兵运输参谋,与彭德怀将军共事。

  在身子骨还硬朗的时候,吴国昌经常独自来去四平人民英雄纪念碑那里坐坐,解放四平之战打得太惨烈了,“我那时真的是已经红了眼了。”

  村里一起参军的13名伙伴,在四平一战就牺牲了7位。每次回老家,吴国昌都会给那些烈士家属留一些钱,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1981年,吴国昌特意带着儿子们到四平纪念碑前,“让他们知道没有革命先烈的英勇牺牲,哪能有现在的幸福生活!”

  “我总说,有什么可争的,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家风传承

   孙子成为驻港军官仍学爷爷勤俭节约能坐公交车就不打车

  吴国昌的两个儿子都参军,女儿嫁给了军官,唯一的孙子吴东鹏现在是驻港部队某部军官,几次上了央视新闻。

  “我要成为像爷爷一样的军人!”吴东鹏在参军志愿书上写下这样一句话。

  那时候他刚高中毕业,填报志愿时突然跟家里人说要当兵。

  吴国昌对孙子的决定当然是支持的,但是他也担心,“现在的孩子都是蜜罐里泡大的,能吃得了那苦?”

  虽然一家子都当过兵,却没有一个人想到给孩子走个后门。

  吴东鹏报考的是空军院校,他对吴刚说,“爸,我这是帮你完成心愿。”

  吴国昌在孙子接到军校的录取通知后非常高兴,他把自己的所有军功章都别在了胸前,和孙子合了一张影。告诉他,“自己努力!条件再艰苦,能有爷爷当兵时的条件艰苦吗?”

  吴东鹏凭借自己的努力终于成为了驻港部队的一员。

  “艰苦奋斗、独立自强这就是我们家的家风。”让吴刚挺惋惜的是,儿子的女友因为家风的不同分手了,虽然儿子很喜欢她。

  那女孩家境非常好,所以从来没坐过公交车。但是吴东鹏从小接受的就是勤俭节约艰苦朴素的教育,能坐公交车就不打车,能走路就不坐公交。

  “我儿子不是小气,这些年仅借给战友的钱就十多万了。他从来没追着让人家还。”吴刚说,因为家庭教育产生的分歧,两个人最后分手了。

  说起坐车,吴国昌以前回家探亲时只坐公交车,一个多小时的车,虽然带着几个小孩子,哪怕是背着抱着也从来不坐座,他说,“军人就是要吃苦在前,不能让这身军装褪色!”

   家风教育  每周必须开家庭会议儿女也可以“批评”父母

  也是在1981年,吴国昌转业了。他对儿子说:“再留在部队,我也做不出什么贡献了。”

  吴刚知道父亲是多热爱这一身军装:“离休后,父亲又穿上了军装,他说这衣服最好看。”

  每次吴刚推着父亲在公园散步时,总有人笑着说“当兵的”。吴国昌也会笑着回人家一句,“是个老兵!”

  吴国昌总会把军营的习惯带回家里。比如每周六家里必须召开家庭会议,二个儿子一个女儿再加上他两口子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这个家庭会议可不只是父母教育子女,子女对父母的做法有看法也可以提出来。

  大儿子就曾经说,父母太听老师的一面之词,母亲打他是错误的,应该改正。

  吴国昌听了点点头,然后就去学校调查了一下。虽然大儿子确实是在上课的时候画画,但只是在数学课上画画,老师的话是有些偏颇。于是,在下一次的家庭会议上,吴国昌批评了妻子。

  这个家庭会议,一直延续到二儿子吴刚当兵为止。

   送儿子到原始森林里当兵“吃苦耐劳”父传子

  那一天,吴国昌哭了,这是吴刚唯一一次见到父亲流泪。那一天,吴国昌目送吴刚坐上了参军的汽车。那时候的吴刚还不知道,一直坚强的父亲怎么突然就哭了。等他知道原因后,有一段时间,他恨父亲心狠。

  吴刚参军的地方,在博克图大兴安岭原始森林的一个山坳里,一下雪就没到大腿根的地方,而师长是父亲的战友。二年里,吴刚被扔在了大山沟里。他在当兵后才第一次见到水井,冰天雪地的,几百米的路要挑160斤的水回营房,“第一次挑水这把我摔的,棉衣棉裤全都冻成冰了。”吴刚现在想想那两年吃的苦是笑着说的,只是当时“心里真有些恨父亲,这哪是亲爹啊”。

  冰天雪地里站岗放哨落下了关节炎,上山伐木损伤了脊椎,但是吴刚硬生生挺了下来,他谨记父亲在他登车前说的那句,“男子汉,就要靠自己努力!”

  直到去年收拾老房子时,吴刚翻到了当年的师长写给父亲的信,“信上说,这两年的锻炼让孩子成熟了,我以为他坚持不了两个月就会来找我,谁知道居然两年过去坚持下来了。”

  吴国昌后来跟吴刚聊天时,说看着儿子上车后,真有点内疚。别人的父亲可能会找门路帮孩子找个好地方当兵,他却偏偏让儿子去了最艰苦的地方,“我想,身为我的孩子,应该流淌着我能吃苦耐劳的血液,注定了我的孩子要成为像钢铁般的军人。”

  吴刚说:“复员后我主动要求去环卫局当清洁工,当兵吃的苦是我一生的财富,有了这个打底,就没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的。”他说,当他19岁入党的时候,就明白了父亲的苦心。其实,早在吴刚14岁时,他就已经通过了空军的考试,但是父亲只说了一句“你还太小了”,很久以后,吴刚才理解了父亲深藏着的爱。

   请乞讨的妇女进屋教儿子“不能忘本”

  吴国昌对子女从来都温和的,在吴刚的印象中大概只发过几次火。而发火的原因是觉得孩子们“忘本”了。

  父亲只揍过他哥俩一回。那时,父亲得到了上级奖励的两枚夜光的毛主席像章。就给了兄弟俩一人一个,让他们好好保管。结果,孩子小,跟着电影地道战学藏东西,却不知道自己在坡顶上埋东西,都被坡下边人看得清清楚楚的。等他俩玩回来了,藏在树下的像章也被偷走了。

  吴国昌把两儿子揍了,其实揍,也就是打了几下屁股。吴刚当时哭着问,“我们以前丢东西,你从来都不打骂我们,只是告诉我们以后注意,但今天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啊?”吴国昌说,“在我的心里,那是无价之宝!”

  在吴刚11岁大的时候,有一次家里来了一个乞讨的中年妇女,他看着人家一身破烂的就让人家赶紧走。这时,吴国昌刚好下班,马上请乞讨的妇女进屋,给她倒水找吃的。看她吃饱了又给她装了一些大米和黄豆带走。

  吴国昌很严肃了批评了吴刚,说他“忘本”,因为吴国昌小时候饿得受不了了也去要过饭。“对待有困难的人,要像对待自己父母一样,尽自己最大能力去帮助他们,我们都是老百姓出身,可不能忘本。”后来,孩子们在街边遇到乞讨或者有需要帮助的人,都会主动尽力去帮助他们。

  吴国昌主动为汶川地震捐款,资助生活上有困难的孩子上学,帮助他们完成学业,现在那些学有所成的孩子们还时常回来看望他。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主任记者李振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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