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库县法院实行民事诉讼全流程律师调查令

　　律师调查令不仅可以调动律师取证的积极性，为法官裁判和执行提供更多的证据，还有利于形成更符合客观事实的公正判决，提高司法公信力。

　　今天，我们关注沈阳市法库县人民法院关于律师调查令的司法实践，这是我省首个民事诉讼全流程实行律师调查令的基层法院。

　　我国的诉讼法律中目前没有律师调查令的规定，一些地方法院签发律师调查令是为帮助当事人收集证据而进行的探索。

　　没有顶层设计的基层实践，很可贵——基层的创新探索是顶层设计的推动力量，基层创新实践积累的经验将有效提升顶层设计的可操作性。

　　从去年11月24日到今年5月15日，法库县法院签发了35件律师调查令。

　　效果怎么样?

　　还有哪些问题需要解决?

　　请看本报调查——

　　记者在沈阳市法库县人民法院了解到，自去年11月24日在全省率先实行民事诉讼全流程律师调查令以来，至5月15日，该院已签发35件律师调查令。

　　辽宁兴法律师事务所徐丽萍告诉记者，5月8日13时，她走进沈阳市法库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向工作人员出示律师调查令后，不到半个小时，就拿到了被她称为“极其关键”的书面证据。“这是我代理的一起合同纠纷案，需要查到被告为员工缴纳社会保险的明细。”

　　“打官司的关键是证据，法院判案要以事实为根据，而事实又依靠证据来证明，但现实是，无论在立案、审理还是执行环节，律师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取证难。”徐丽萍说。

　　2017年11月24日，法库县法院提请县委政法委召开由县政府相关部门、县直单位、其他企事业单位等23家单位参加的律师调查令工作协调会，出台律师调查令的具体实施办法。

　　记者看到，实施办法明确，代理律师因客观原因不能自行收集证据时，可以在立案、审理、执行环节向已受理案件的人民法院申请律师调查令。据悉，法库县法院是我省首个在民事诉讼全流程实行律师调查令的基层法院。

　　律师调查令有效调查率达71.4%

　　政府组成部门和相关机构配合度较高  “内部规定”成金融机构、通信运营商不配合的主要理由

　　“法官要承担案件受理、送达、调查取证、庭审、裁判等一系列工作，很多案子一次庭审结束还要再继续调查补充证据，送达、调查取证要占大半时间。”法库县法院速裁法庭庭长邸俊杰介绍说，以往到金融机构调查取证，根据相关规定，必须由两名法官一起到场，本来人员就有限，再加上路途往返，真是耗时耗力。实行律师调查令，对法院来说，可谓是破解案多人少压力、提高审判效率的有效办法。

　　“一方面因为申请人对被执行人财产状况更为知情，调查了解财产的手段更为灵活;另一方面可以使法官能够更加专注于司法裁判的核心法律问题，更有助于提升审判质量和效率。”邸俊杰补充说。

　　记者了解到，法库县法院签发的35件调查令中，审理环节签发17件，执行环节签发18件，立案环节还未签发过律师调查令，主要原因是该院受理的诉前保全案件比较少。

　　数据分析显示，已签发的35件律师调查令中，有效调查25件，占71.4%。支持并配合律师持令调查的部门集中在政府组成部门和相关机构，主要包括公安机关的户政和交管部门、不动产登记中心、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婚姻登记处等。无效调查10件，占28.6%，主要集中在金融机构、通信运营商以及跨域调查。

　　记者调查发现，不予配合的部门给出的理由大多是“内部有规定”“行业规定不能不遵守”。

　　辽宁移动通信有限责任公司法库分公司经理马春光无奈地向记者表示，“我们和一些金融机构一样，都有严格的行业规定，有责任对客户的相关信息进行保密。以往，对于律师直接来调查取证，我们没法确定他的真实用途，都是直接拒绝。现在律师来调查有了调查令，但我们又担心个别律师有办案以外的需求或者伪造调查令。一旦出现问题，上级部门会对我们追责的。”

　　辽宁兴法律师事务所王爱军告诉记者，前几天他在办理一起租赁合同纠纷案时，持律师调查令到当地一家银行取证就吃了闭门羹。银行方给予的答复是，目前总行发布的相关文件中，仅提到调查人必须持有法院的工作证和执行公务证、出具协助执行通知书，没有提及律师调查令，所以他们无法配合。

　　记者注意到，法库县法院签发的律师调查令中，金融机构不配合的有6件，占60%。在一些涉及资金往来的民间借贷类案件中，律师申请调查令请求调查当事人在银行的账户信息及账户流水，银行给出的最常见理由是：“调查内容涉及个人隐私，不予提供”“我们有我们的内部规定，请予理解”。

　　尽管遇到一些阻碍，但王爱军还要为律师调查令点赞，“现在相关部门多数能积极配合，律师调查有效率从原来的近乎为零提高到现在的71.4%，是相当大的进步。”

　　怎么打通堵点消除顾虑

　　受调查人拒不配合调查的，以妨碍执行予以处罚  法院严格审核签发调查令，避免被滥用

　　推进律师调查令，难在如何取得相关部门的配合。

　　今年3月28日，法库县法院积极争取县委政法委的支持，再次召开由法库县相关职能部门以及多家金融机构、通信运营商参加的专题推进会，以进一步凝聚各方力量，推动律师调查令的实行。

　　可是，法院签发了律师调查令，受调查人拒不配合怎么办?

　　法库县法院办公室主任张哲说，律师调查令是经当事人委托律师申请，由律师持有，经法院签发的文书，具有法律效力，如无正当理由拒绝或妨碍，法院可根据情节轻重，依照民事诉讼法相关规定以妨碍执行予以处罚或提出予以纪律处分的司法建议。

　　张哲告诉记者，律师调查令实行过程中，一些单位拒不配合，形成堵点，应当引起重视。还有一些单位有顾虑，担心调查令被滥用。他表示，对律师调查令，法院是经过严格审核才决定是否签发的，持令人如果滥用律师调查令或使用不当的，将依据相关规定追究责任。

　　记者注意到，法库县法院签发的律师调查令均实行统一编号管理，律师提交的申请书中载明了申请调查证据的名称、种类、与待证事实的关系、证明目的、无法获得证据的原因、接受调查人及证据线索等信息，并签字或盖章。同时，申请调查的事项也都一一详细列明。

　　邸俊杰说，对于申请调查的事项，如果律师仅是写“案件相关资料”的，法院将不予签发。同时，对于涉及国家秘密、个人隐私、商业秘密或申请直接向对方当事人调查等情况，法院也不予签发。代理律师存在无正当理由未按照要求返还律师调查令或者回执的;不当使用、泄露持令获得的证据或者信息的;伪造、变造律师调查令以及伪造、变造、隐匿、毁灭持令调查证据的情形，法院可在6个月至两年内不再向该律师签发律师调查令，并可以建议司法行政机关或律师协会予以处罚或惩戒，构成妨碍民事诉讼的，依法追究相应的责任。

　　记者了解到，对于相关单位反映的无法辨别调查令真伪的问题，法库县法院已做了相应改进，即在律师调查令上张贴防伪标签，通过扫描二维码、填写串码对调查令进行认证。

　　“目前，律师调查令在我国诉讼法律中没有明文规定，其法律性质和效力没有明确，基层法院在推进过程中的确面临很多障碍。”法库县法院副院长孙卓告诉记者，针对推进会上大家反映的有违行业规定的问题，我们正和相关上级部门沟通。域外调查的难题，还需要顶层设计去破解。

　　缺乏强制性是遇冷主因

　　全国审判业务专家谈

　　律师调查令如何更有效

　　全国审判业务专家，法库县法院党组书记、院长陈林告诉记者，为使律师调查令有效发挥作用，法库县政府的相关会议纪要明确，律师持法库县法院签发的律师调查令查询调取资料时，各相关部门应给予支持和配合，不得以任何理由妨碍调查取证;建立定期反馈和问责机制，对不作为、不配合的有关单位、部门实行问责，涉及妨碍取证的可以视情节给予司法制裁。从实际效果来看，律师调查令确实实现了减轻法官负担、切实保障律师和当事人权益三方共赢的效果。但这也仅是基本解决了域内问题，一旦涉及跨域调查，律师调查令的效力就大打折扣，目前凸显的很多问题单凭基层法院推动是无法解决的。

　　陈林分析说，缺乏强制性是律师调查令在一些部门遇冷的主要原因，由于缺乏惩戒措施，不协助调查令的行为最终都不了了之，导致这项制度的效果大打折扣。要彻底解决这一问题，还应靠顶层立法。目前我们作为基层法院能做的只是从实践入手，摸着石头过河，为今后立法层面的制定和修改提供一些经验和做法。

　　那么，如何确保律师调查令不遇冷，陈林表示——

　　一是要明确法律地位。我国现行法律制度中尚无明确的关于律师调查令制度的具体规定，律师调查令制度也尚处于积极探索阶段，在律师调查令缺乏明确立法依据的情况下，其法律效力有时难以得到普遍认同，建议全国人大常委会启动立法计划，在民事诉讼法中增加律师调查令制度的规定，明确律师调查令的法律地位。

　　二是要完善配套制度。由于最高人民法院和有关部门会签的有关协助法院执行的文件十几年未作补充和完善，就法院本身来讲也面临种种障碍。比如到银行扣划涉案款项时还在适用两名执行工作人员同时持有工作证和执行公务证的规定，这与当下法院面临的人案矛盾以及人民群众多元司法需要已不相适应，建议将以往会签的一些文件中不符合实际，限制法院调查、执行的规定清理废止，并完善会签出台能够符合新时代、新需求的规范性文件。

　　三是要建立联动机制。律师调查令制度的有序运行有赖于各相关部门的共同配合，辽宁省40余部门联合出台的《关于加快推进失信被执行人信用监督、警示和惩戒机制建设的实施意见》，构建一处失信、处处受限的信用监督、警示及惩戒机制，共同助力基本解决执行难，收到良好效果。为此，建议将律师调查令纳入上述实施意见中，建立健全联动协调机制，为律师调查令的顺利实施提供强有力的支持。此外，在实际工作中发现问题要及时加以研究、沟通和协调，确保律师调查令在限定的调查范围内畅通无阻。

　　四是要明确惩戒机制。律师调查令作为一项由法院签发给律师的法律文书，代表的是国家审判形象和权威，如果在运行过程中不能得到受调查人的配合或者被持令律师滥用，无疑会侵害当事人的合法权益，损害司法公信力，因此有必要建立起惩戒机制，强化调查令的权威性和执行力。

　　五是要规范操作规程。律师调查令能否发挥更大作用，关键一环是明确规范律师调查令的审核签发程序，并建立科学的管理制度，对律师调查令的签发、使用及调查结果进行详细登记、存档备案，实行统一管理。同时，对于相关部门担心隐私泄露和律师调查令真伪难辨的问题，可由受调查单位通过专递的方式将调查取证材料邮寄到法院，再由法官和律师同时启封查阅，从根本上杜绝信息被滥用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