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巡回法庭主审法官，我们有当庭裁判的追求

05.02.2015 14:27

本文来源: Syd.Com.Cn

2015年2月3日，第二巡回法庭副庭长虞政平接受本报专访

访谈人物

虞政平，全国审判业务专家，曾获全国十大杰出青年法学家称号。曾在江西省上饶地区司法局工作，2001年7月起在最高人民法院审判监督庭、办公厅工作，2008年12月任审判员，2009年12月后任审判监督庭副庭长、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挂职）。2014年12月任第二巡回法庭党组成员、副庭长。

□华商晨报华商响网首席记者段芳宇记者汤洋

巡回法庭，是追求司法公正的一项制度设计

2月3日，最高人民法院第二巡回法庭在沈阳揭牌的第二天。

忙碌，依旧是巡回法官们的主题；希冀，则是来此百姓的共有心态。

高光下的巡回法庭有着怎样的与众不同？作为司法改革的排头兵，试验田会在哪些方面寻求突破？它的第一槌又将落在何种案件之上？

2月3日，第二巡回法庭庭长胡云腾委托副庭长虞政平接受了华商晨报专访。

浑南世纪路3号，第二巡回法庭在沈阳的驻地。

大门外车马川流，门内接待区人很多，却井然有序。身穿制服的法官们或是看着手里材料写写画画，或是询问两句。他们对面的来访者表达自己诉求时，情绪激动而亢奋。

巡回法庭，作为司法体制改革试点备受公众期待，广受社会关注，单日近1000来访人次，表达的不单单是老百姓的迫切。

“巡回法庭的定位，使得社会对其高度关注。”虞政平说。

在虞政平这位曾获全国十大杰出青年法学家称号的法律人看来，巡回法庭展现的将是更开明的工作作风，社会一定会更加感受到司法的公正与透明，“至少我们有这种理念。”

坊间百姓想得没有那么远，他们更习惯将巡回法庭形容成手拿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

虞政平说百姓这样的想法可以理解，但是他也希望公众能够厘清一个概念，即从根本上看，最高人民法院设立巡回法庭，是审判重心下移、就地解决纠纷、方便当事人诉讼的一项制度设计，提升司法公正当然也是其应有之意。

华商晨报记者：从两天来访者数量看，老百姓对巡回法庭的期望值特别高。

虞政平：从第一个工作日来访群众的数量和诉求上，我们充分感受到了老百姓对巡回法庭的热切盼望与期待。第一天工作日总体上平稳有序，尽管单日来访人数大大超过我们预期，也远远超过我们的接待能力，但总体上秩序良好。

华商晨报记者：他们的诉求是否都在我们受理范围之内？

虞政平：从梳理的来访情况看，属于巡回法庭受理的案件数量或者说应当由我们来接待符合立案受理条件的，实际上很有限。

华商晨报记者：能有多少？

虞政平：尽管来访人员数量庞大，但两天接谈后，经初步审查符合我们受案范围的仅有十几件。

华商晨报记者：巡回法庭具体接待流程是不是一个人对应一个人的接待？

虞政平：符合接谈条件的我们都是一对一的，都由主审法官或专门接谈人员接待。

华商晨报记者：百姓的期望值特别高，一旦得知自己情况不符合心理落差会非常大，这会不会引起公众情绪反弹？

虞政平：巡回法庭是司法改革的新生事物，第二巡回法庭的巡回区是东三省，被人们誉为“家门口”的最高法院，老百姓有一些诉求想进行表达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巡回法庭毕竟是最高法院的常设审判机构，它能够受理的案件，一定是依法明确有权受理的，只能根据其职责依法受理相关案件。

即便如此，针对多数不属于受理范围的案件，我们依然会尽最大努力、最大容量接谈。有必要的予以说服、劝导、引导，对符合受理范围的，会依法及时尽快进入司法程序，依法及时进行审理。

我们理解，所谓司法为民，首先必须对老百姓要有真切的情怀，我们了解这里面应当有许多不属于巡回法庭受理范围的，我们将尽最大努力做好相关息诉罢访、教育劝离等工作。

华商晨报记者：但是，大量劝说会浪费主审法官的专业技能和精力。

虞政平：信访平稳有序不容易。这两天正常受案和信访应对做到了平稳有序，因为事先对东北的案件与信访总体情况已经有了一定了解，甚至对东北案件的特点，包括信访特点都有一定预判。

第二巡回法庭“第一槌”，为一民事二审案件

依据司法解释，第二巡回法庭审理或办理11类案件，其中“不服巡回区高院一审作出的二审案件、不服巡回区高院作出的生效判决申请再审的案件”是主要的案件类型，其余九类相对较少。

第二巡回法庭揭牌后，案件受理也随之开始，案件正在依法编立相关案号。

虞政平介绍了案件进展情况，属于应当受理的，正编立案号并尽快制作相关程序性文书，诸如应诉通知、受理通知、告知合议庭成员等，在双方程序性权利获得保障、送达等完成基础上，具备开庭条件的，会及时尽早开庭。目前，这样的案件有两件，均为二审案件，但第一案如何开审尚未确定。

华商晨报记者：巡回法庭的第一槌会传递出什么信号？

虞政平：目前，所谓第二巡回法庭第一槌的案件已经确定，正在进行诉讼文书的制作与送达等相关程序性工作，具体当事人不便透露。

华商晨报记者：刑事类还是民事类？

虞政平：是我们巡回区的一个民事类的二审案件。

华商晨报记者：这个案件进入我们视线是因为金额大还是案情复杂？

虞政平：我们选择案件是很自然的，就是刚好这个时间段来了这么个案子，没有特别考虑。案子都得按程序，按时间先后立案，没有刻意去评判是否有重大影响，或者是不是疑难复杂等，没有考虑这些因素。

人们习惯上把它叫“第一槌”，实际上就最高法院来讲，我们编立的案号都是最高法院的统一案号，并没有巡回法庭第一案号，没有这么编的。

华商晨报记者：什么样的离婚案件能上到巡回法庭来审？

虞政平：在11类受案范围当中不服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的一审行政或民商事判决，可进入巡回法庭受理范围。如果一起离婚案件一审是高级法院受理的，二审自然也就到我们这里了。

离婚案件不仅涉及到感情问题，还可能会涉及财产争议，若符合级别管辖标准的，到巡回法庭进行审理是有可能的。

巡回法庭，这一审判组织在很多人的脑海中充满无尽想象。

从已公开的《最高人民法院设立巡回法庭试点方案》来看，“逐步实施”的渐进式改革意味浓厚。期待较高者，不免失落；冷眼旁观者，却有小小惊喜。

应当说，这符合当下的时代特色：从1978年底以来，司法体制一直处于“改革”的洪流之中。30多年来，好“啃”的“骨头”都已“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基本都是“伤筋动骨”，牵一发而动全身。

具体到技术环节，1月31日在第二巡回法庭座谈会上，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江必新指明一点，要有效落实“让审理者裁判，由裁判者负责”的审判方式，巡回法庭庭长、副庭长要直接参加合议庭审理案件，各主审法官都要担负办案任务，并以当庭裁判作为主要裁判方式，最大限度地提高审判效能。

在虞政平看来，巡回法庭实行的全新审判机制和管理模式，对主审法官司法能力特别是独立办案能力要求非常之高。

华商晨报记者：中国司法有一个问题一直被诟病，就是质证阶段往往是书面的证词，而不传唤证人，巡回法庭在这方面是否会有所突破？

虞政平：这个要根据具体案件具体情况而定，目前还没有碰到这个问题。但我们会尝试一些案件尽量在庭上解决，会努力追求尽可能多的案件当庭裁判，确保凡具备当庭裁判条件的案件均当庭裁判，努力让当庭裁判成为巡回法庭审判办案的新常态。至少我个人对此有着坚定的信念与追求。

我认为，作为主审法官就应当有即听、即断、即判的能力，如果绝大多数案件都能够当庭解决，这也能有效避免社会人们所担心的一些其他案外因素，审判权运行的行政化问题也能获得有效化解。

华商晨报记者：如何能够做到让当庭裁判成为审判断案的新常态呢？

虞政平：以审判为中心，以法庭为辩法说理的中心场所，让法官回归庭审断案的岗位，让当事人一切道理在法庭上去展示，这对法官能力是个考验，对当事人尤其是律师也是个考验，社会要更加尊重与理解法官作出的裁判。

作为巡回法庭的主审法官，我们有当庭裁判的追求。我个人也希望努力做到这一点。如果是我办，就到庭上来说，我能断的就给你断了。

各主审法官对相应案件也都应具备这样的能力，这是对法官荣誉最基本的要求，其实很多主审法官都是可以做到的。

这种判案方式对整个社会肯定是个重大利好，对整个传统司法办案机制、运行模式都是个考验，巡回法庭希望在这方面先行先试。

华商晨报记者：您对任命是否有心理准备？

虞政平：四中全会关于最高法院设立巡回法庭这个重大决定出台之后，当时倒是没想到我个人是否会到巡回法庭来工作，但最高法院确定选派方案以后，应该说每位同志都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目前的情况就是组织上选派我到这里来任职。

华商晨报记者：您以前来过辽宁吗？

虞政平：以前办案来过辽宁。

华商晨报记者：您来过辽宁，对辽宁情况了解得是否深入？

虞政平：东三省作为老工业基地，在长期国有企业改制过程当中，遇到一些问题，引发一些矛盾，引起一些社会纠纷，法院要进行裁决，对这些裁决老百姓有满意的，也有一些不满意的，也有一些至今还要求相关部门和法院来解决的。这些情况我们总体还是有概念的，应该说还是有一个基本判断的。

华商晨报记者：巡回法庭是司法改革的试验田、排头兵，您有压力吗？

虞政平：当然有。“试验田”要允许试成功，也要允许试失败。

华商晨报记者：会有哪些改革措施？

虞政平：会有一系列改革尝试，比如在司法公开的深度上，会做一些可能的尝试。但中心改革就是围绕让审理者裁判、让裁判者负责来进行。围绕这个我们会在审判权运行机制的方方面面都做一些尝试，今后社会都会感受到。

但我们任何改革尝试都会做到积极稳妥，当然也不能说任何改革措施都要在完全统一思想、没有任何争议下去进行。在有争议、有不同意见情况下推出一些尝试，也是可能的。

作为第一批巡回法庭的主审法官，在这方面应该敢于担当，勇于探索，这可以说是我们每个主审法官的追求所在。

相信我们采取的这些改革，是积极稳妥又受社会欢迎，也会对整体司法改革有所裨益，希望我们能提供可复制、可推广、可借鉴的制度与经验，相信我们会成功的！

华商晨报记者：对于巡回法庭，学界有不同的声音，除了赞成，也有声音认为，最高法应该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指导层面上，时间长了巡回法庭与地方法院会出现利益关联，您怎么看这种说法？

虞政平：最高法院针对巡回法庭设有巡视制度，有投诉制度，担心有什么违纪问题，都有相应制度来制约。我们对主审法官、全体干警都有严格的纪律要求，比如绝对不能接受任何人的吃请，亲朋好友、下级同事，一律不允许。这样的要求不是一段时间，将一直是这样。

人们的担心是难免的，但我们是有应对举措的。最高法院人财物体制机制上提供了统一保障，我们法官的个人素质、法官个人的自律性也很重要，大家到巡回法庭工作，都是要做一番事业的，都是以干事创业为荣，都将努力推动司法改革，一定会对得起巡回法庭这块金字招牌。

我们下一步的工作还有一块就是最大限度地做到司法公开。任何一个审判细节但凡能公开的，都会公开。案件的流程，包括我们开庭、裁判文书等还会有很多方面的改革尝试。总而言之，以公开促公正，公开接受社会的监督，把人们对司法公正的担心降到最低限度。

华商晨报记者：如果某位领导找到您本人，说某个判决会影响他们招商引资，对GDP增长造成很大影响，您怎么办？

虞政平：对此，我们下一步在改革方面还会有一些相应的应对举措。比如说党政领导过问案件，四中全会决定已有相关要求，对领导过问要有相应的登记备案制度，我们以后也会采取进一步的司法改革举措，最大限度地避免此类现象发生。人们足可相信，严格公正司法，努力让人民群众在每一起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义，这是我们身为法官的职责与追求所在。

追求将当庭裁判作为审判断案的新常态

■相关链接

巡回审判一直存在 “马背上的法庭”等都算

最高人民法院设置巡回法庭是一项重要的制度创新。但巡回法庭、巡回审判对于人民群众来说其实也并不陌生。

目前我国四级法院中，基层法院设置有派出法庭，并经常组织巡回审判，包括老百姓熟悉的“马背上的法庭”“渔船上的法庭”等。依照法律规定，其实每一级法院都可以进行巡回审判。在司法实践中，最高人民法院也存在派员到地方直接审理特殊案件的情况。也就是说，巡回审判一直存在，只是没有完全形成固定的制度。这次最高人民法院设立巡回法庭是首次将巡回审判制度化、固定化。

在案件审理过程中，双方当事人选择地方法院打官司存在着“主客场”的问题，所以管辖法院一直是当事人较为关注的因素。现在最高法院巡回审判实现制度化，在全国若干地方设置相对稳定、跨行政区划的巡回审判机构，方便群众就近参与诉讼，排除地方干扰，也可对地方法院进行审判监督。

相关资料显示，新中国成立之初，最高人民法院曾在各大行政区设置过“六大分院”，但不久即撤销。最高人民法院巡回法庭明显不同于此前最高人民法院的大区分院。“庭”是一个审判组织，“分院”则是一个包含完整行政建制的法院机关。最高法院设置的巡回法庭即代表最高法院，巡回法庭作出的裁判与最高法院的裁判在效力上是相同的，都要盖最高法院的印章，是终审判决。巡回法庭和各高级法院之间仍然是上下级审级关系。新华

■特写

法官助理方永梅：

两天接谈8人

“来一个化解一个”

2015年2月3日，第二巡回法庭接谈室，一名法官助理在接谈当事人

■本组图片均由华商晨报华商响网记者蔡敏强摄

2月3日16时许，当日的第四位接谈对象离开，法官助理方永梅才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一下午忙得连口水都没空喝。”

巡回法庭开门受案前两日，方永梅协助主审法官接谈了8名当事人，“不在于每天接了多少人，在于来一个化解一个。”

法官“变”助理

带羽绒服来沈工作

方永梅原是江苏南通中院的一名法官，有十余年刑事审判经验。2014年12月中旬，她接到最高院的通知，将前往沈阳的第二巡回法庭工作两年，“知道巡回法庭的事，但没想到会和我有关系，虽然是法官助理，但可以和最高院的优秀法官一起工作，是很难得的学习机会。”

方永梅用几天时间迅速完成工作交接，和其他选调出来的法官助理来到沈阳，“从没来过东北，对这边也不了解，知道沈阳冷，但不知道到底有多冷，在那边很少穿羽绒服，特意带了厚羽绒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