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千千万，让我感到温暖”
新闻当事人
王女士在堆满了生活杂物的屋子内挑选瓜子，自食其力为儿攒治病钱-华商晨报记者夏铭阳摄
9月1日清晨5点下着小雨的沈阳，冷。
52岁的王春英醒了，裹着被子站在光裸的床板上，听外面的雨声。老房子窗子的位置有些高，她踮起脚使劲够着，还是看不到外面的雨究竟有多大。踩着高低不平堆着的杂物，总算看清外面的雨势，“不大就好，如果下午晴了就能出去卖瓜子，多卖一斤儿子的病就多了一分希望。”
或许是松了口气，结果脚下不稳一下跌坐到床上堆放着的倭瓜、茄子、土豆、圆葱上，窝瓜被坐碎了。
来不及收拾，王春英想再睡一会，“天好是不能睡的，得起来炒瓜子。8月30日去黑山进了20袋瓜子，31日回来的，卸车，20袋瓜子每袋50斤自己一袋一袋往屋里扛。”
7时33分，王春英接到在长春打工女儿的电话，“妈，我俩都得健健康康的，说不定就能和哥配上型。”
这是王春英给儿子筹钱治病的第六个年头，2016年9月1日，星期四的一个早上。
“4年流浪生活，真正乞讨1年半，其他时间都在赶路”
一双不再年轻的手，紧攥床沿边缘，几乎是要痉挛的用劲，直到指节泛白都没松开。良久，王春英看过来，“儿子的病耽误了。”
从2010年儿子被确诊为慢性肾衰竭后，她便没有了自己的生活。
今年52岁的王春英是生活在盘锦的一个普通女人，儿子生病前，小学五年文化的她几乎没有出过盘锦。结婚生子，她也以为就这样细水长流地生活，“我没有什么生活规划，只希望儿子娶个好媳妇，女儿找个好丈夫。”
2010年，儿子让她平静无波的生活有了晃动，儿子的病从最初的慢性肾炎，发展成慢性肾衰，再到今年6月恶化成尿毒症，“透析只能维持，换肾才能延长生命。”
没有经济来源的她用了个古老的办法，乞讨，“第一次相当的难。”2010年3月，王春英开始了第一次乞讨。
2010年到2014年，4年间南到广州、昆明、北到大庆，她辗转43个城市为儿子筹钱。
“4年流浪生活，真正乞讨1年半，其他时间都在去各地的路上。”王春英说，“我没有本事，刚开始只能用让人看不起的乞讨方式，给儿子筹钱治病。或许是大家见多了，不相信我的老多了，但也有不少人相信我，帮助了我。”
记者(下面简称记)：儿子的病发现即为尿毒症了？
王春英(下面简称王)：得尿毒症不到2月，以前是慢性肾炎、慢性衰竭。2010年肾衰后就需要大量治疗费用了。儿子有病后怕耽误女孩，主动和谈了3年的对象分手了，女孩对儿子、对我都很好，一想起这些，我就难受得不行，有时都喘不过气来(王秀英哭了)。
记：肾衰时一年费用大体需要多少？
王：每年都要四五万。走了不少弯路，治病心切谁介绍这好，那好，我们就奔去。病急乱投医，花了不少冤枉钱。
记：在儿子筹钱过程中，想过向相关部门求助吗？
王：找了所有能找到的机构，人家也不是不帮助，但需要达到规定、范围。儿子有全民社保，病也在救助范围之内，但得先住完院，拿回手续，才能按比例报销，然后民政方面还有个二次救助，但前提是得住院，我们住不起院啊，交不上住院押金，最后才乞的讨。
记：如果不感同身受，是不是无法想象你第一次乞讨的心情？
王：第一次乞讨是2010年3月在盘锦早市和步行街，前面搁了一块红布，上面写了儿子的情况，放了我的户口本，身份证，儿子病志，我跪在地上，眼前就像黄了似模糊一片。就只进行了一天，两千多元。
记：大家相信你吗，毕竟现在类似情况不少。
王：不相信的老多了，相信的很少。
记：你先后去了43个城市，是有目的选择，还是盲目的？
王：去广州、昆明是有人说我这样的情况那边能信，会有人给捐钱，我心切就奔去了。需要坐火车去的地方，几乎不买票，上车就找车长，说救儿子，能不能让我省点车费，列车长就照顾了。
记：这么说一路上还是遇到不少好心人。
王：现在像我这样的人很多，我也不知道我用什么打动了大家，可能是大家看到了我的病志本，我想最主要的还是有报纸写了我的事，大家不相信我，总是相信报上说的吧。
4年的流浪生活，真正能撂地乞讨的只能有1年半的时间，其他的都是赶路。
“我不能取暖，会让瓜子捂了、霉了”
“好像一下就顿悟了。”王春英如此形容决定放弃乞讨，而是通过卖瓜子给儿子筹钱治病。她的想法很简单，“乞讨不由自己做主，卖瓜子卖多卖少，心安理得。”
2015年，王春英结束流浪，回到盘锦开始走街串巷卖瓜子，“一年挣了1.2万元。”
“这就一个睡觉的地方。”王春英从不把租住的地方称其为家，在她看来有儿子、女儿的地方才是家。
她睡觉的地方，是一个被高楼包围的老房子，是个插间，一眼就能看清屋内全貌，没有床垫的床，一侧堆放着成袋的瓜子，被子的旁边放着她常吃的菜，“一天两顿饭，早上五六点，下午三四点，基本是酱茄子，半个月左右买三四个鸡脖炖点土豆，解解馋。”
用她自己的话说，生活磨难，经济压力让记忆力下降，反应慢得很，“我好像除了卖瓜子，都不会与人交往了。”
8月30日，王春英去黑山进瓜子时很不安，怕被天气预报报的大风阻在路上，31日回到沈阳后她松了口气，“进了瓜子，炒好卖了，儿子治病的钱就有了希望。”
“老百姓很多都是善良的，华商晨报写了我的事，过去一年卖两袋，现在一天能卖三袋，从来没这么好过。”王春英随口说出一些帮助过她的人的名字。
记：卖瓜子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是有什么事触动你了？
王：没人给我出主意，我突然间就觉得应该自食其力做点小买卖给儿子攒治病钱，乞讨终归不是正事。
记：黑山的瓜子比沈阳便宜？
王：沈阳的一斤九块，黑山一斤7块5，比沈阳便宜1块5，一次进二三十袋，一袋50斤，自己进，自己扛，先从车上骨碌下来，然后再扛进屋，这需要三四个小时，多亏是1楼，有时真是一点劲都没了，整个人像瘫了一样。
记：怎么想到沈阳来卖？
王：在盘锦卖不出那么多，一年才挣了1.2万元，逼的我没招了，沈阳人流多，买的人就多。
记：没想过到农贸市场找个固定小摊位？
王：需要花钱。
记：晨报报道了你的事情之后，不怕管理者找到你卖瓜子的地方吗？
王：没人堵我，大多数管我们的人还是很同情我的。
记：瓜子必须要当天炒，不能头天晚上炒，第二天卖？
王：就是为保证质量，哪怕少卖也当天炒，当天炒香度不一样。好心人买我的瓜子，我得让他们吃着放心。炒一袋需要两到三个小时，炒瓜子就像厨师炒菜，很关键。出勺的时候最关键，老、嫩都在这一瞬间。
记：卖瓜子是最害怕什么？
王：这个季节最害怕刮风下雨，刮大风炉火定不住。你们报道之后每天都炒两三袋，但工序一个也没少。
炒完后，第一道抖落盐，第二道用簸箕抖落空皮，第三道晾。现在每天新鲜事这么多，挺担心人们很快就把我的事忘了。
记：这几年走了很多城市，见过了很多善恶美丑。
王：我很感恩，好人千千万万，虽然没给我那么多钱，但为我这个事哭的到哪都有。
记：晨报报道后你卖得很好，但热度总有失去的一天。
王：我会坚持到底，不管卖得好不好。现在儿子用透析在维持，最终目标是能换肾，费用会更高。
记：想通过什么渠道找相匹配的肾源？
王：今天早上我姑娘给我打电话说，让我重点保护肾，我们娘俩都去做匹配，能匹配上不就解决个肾源吗。等儿子各项指标降下来可以做配型了，我就去做，如果配上我就捐。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儿子能早日换上肾，能恢复健康。
记：你住的地方很冷。
王：不能取暖，有瓜子就不能取暖，热会让瓜子捂了，霉了。我和瓜子一直是在一起的，我冷了好克服，多穿多盖。
人少的时候，我也难过，就想，真正需要的怎么这么难以得到呢。
记：这么多年下来，你觉得这个社会冷漠吗？
王：我觉得这社会还挺温暖的。
王春英说，她对自己生活水准一点要求也没有，“但我是凡事往好处想的人，即便遇到这么大难事，从来没有失眠的时候。
华商晨报首席记者段芳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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