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桥第一课:“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24.07.2015  12:23

  

  如今的中学生们可能对校园标语不感冒,或熟视无睹。

  然而,在七八十年前,东北中山中学的学生却对校园标语情有独钟,甚至视之为精神支撑。93岁的赵德本已从北京第一机床厂总机械师位置退下来多年,却对少年读书生活记忆犹新,尤其是对在南京考入东北中山中学读初一时的“第一课”最为难忘——

  在校门口附近,老师讲“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故事,我们这些流亡的孩子听得入神。他说,总有一天,我们将赶走日寇、收复失地,打回东北老家去……同学们听得潸然泪下、情绪激昂。正讲着呢,日本飞机来了,随即防空警报也响起来。大家谁都没有动,老师坚持讲,同学继续听,没有一个人离开。

  这是我们一种抗战到底的决心。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便是当时东北中山中学最响亮的“标语”,并是后来校歌的重要元素。东北中山中学板桥总校校园中央有个池塘,叫兴凯湖。这“八字标语”便在兴凯湖的阳坡,由红砖镶嵌而成。“标语”的出处是《史记·项羽本纪》,原话是:“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是那个时代反抗暴秦的“时代宣言与预言”,最终陈胜、项羽等几个楚人揭竿而起,带领看似弱小的力量推翻了看似强大的暴秦。它是“一种情绪化了的坚定信念”,恰恰与东北中山中学的流亡师生们“心意相通”。

  我们在板桥镇找到了87岁的老镇长龚荣林。

  他对东北中山中学还有一段特殊的记忆。当年东北中山中学在板桥建总校时,他的一个邻居叔叔龚廷荣被聘为校工,所以当时才八九岁的他知道一些东北中山的故事。“他们穿深色制服,戴船型小帽。他们都是从东北来的,乡亲们从师生口中才知道日本正在侵略中国,才知道日本侵略者的凶残。那时学校的生活保障由我们当地人负责。听叔叔讲,学生还能吃到肉,我很向往这所学校。还有这所学校的房子都是青砖盖的,和城里的富人家房子一样。它对板桥人来说,一切都很新奇。”我们拿出一张1980年代校友在板桥学校旧址拿着“国立东北中山中学”条幅的合影。老人看到“国立”两字,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这个学校不简单,原来是国立的。”我们告诉他,东北中山中学还是中国第一所国立中学,老人连连点头,一个缠绕他近一辈子的谜团在此时解开了。

  “这所学校只在这待了一年,就突然走了。”龚荣林说。而从当年板桥总校的建设用材和规模来说,东北中山中学是准备“常驻沙家浜”的。早在1934年冬,学校即派事务主任黄剑秋赴南京筹划学校南迁校址,在板桥买下一块荒地,兴建南迁校舍、大礼堂和东北新村,均为青砖瓦房,和当时南京城内部长楼所用青砖一样。到1936年冬,新建校舍经过两年经营而粗具规模时,学校即赶着南迁了。但日本人“不允许”这种常驻。所以,在枪炮声和飞机的轰鸣中,一群东北流亡少年被迫选择撤离了。

  留下的质地良好的建材也成了当地的香饽饽。“我们这有一地主叫史广寿,他最先瞄上了校舍的青砖。学校走不长时间,他就叫人把校舍拆了,用这些青砖重新在自己家盖了大瓦房。新中国成立后,他也没落得好下场,房子被征用变成了董村小学。2002年,董村小学被拆,青砖又用于修建村办企业毛纺厂,你们可以去柿子树社区的董村后董(注:还有前董和小董)看看。”我们回沈后,72岁的板桥镇居民吴正华打来电话,提供了另外一种说法:日军侵占南京后,炸毁了部分校舍,砖后来被居民用来建房。

  在董村村口,59岁的村民韩民斌骑摩托车路过。他的说法与龚荣林基本吻合。我们问他董村小学和毛纺厂在哪,他指着旁边的建筑说:这些房子就是董村小学和毛纺厂原址。我们看到,这里已经变成了居民区,一排楼都是用红砖水泥盖的。以前的东北中山中学,后来的史家瓦房、董家小学和毛纺厂,均已了无痕迹。

  拆下来的那些青砖在哪?

  经一番周折,我们在房前的小水沟边,找到了半埋在泥土里的两块青砖。路边有一位老太太坐马扎乘凉。一问,她已经95岁了。她说,这些青砖都是过去的,村里人现在都用它们来做磨刀石。我们沿水沟继续寻找,却再无收获。老人家倒是还有一块,那是她家的磨刀石,一面已磨得像镜子一样。她对我们很热情,有问必答、有求必应,可就是不舍得把磨刀石给我们。

  于是,这两块青砖便成了宝贝。它们,很可能便是我们惟一能用手触摸到的校址记忆。

  重达十几斤的两块青砖被东北中山中学德育主任赵季龙装进了行李箱。他要把它们放在校史馆里。

  韩民斌告诉我们,听村里老人提过这所学校,校址就在这附近。他说,七八年前修西柿路时还挖到过学校房子的地基。

  到韩民斌所指的校址位置,我们傻了眼。这里有京沪高铁、南京绕城公路、新湖大道穿过,车水马龙,让我们连方向都辨认不出了。周边楼盘林立,听说房价达到每平方米一万四五百元。而据校史记载,东北中山中学板桥校舍是修在离板桥数里的王家岗山丘上。望向东南不远处,就是民族英雄岳飞大败金兀术军队的牛首山古战场。在校友提供的1980年代照片里,这已是一片田地,不过建校所依的那座无名小山还在。如今,沧海巨变,连小山都消失了。

  只有远处的牛首山还能证明:我们没有找错地方。

  有变的,也有没变的。

  板桥河上的青石板桥,已有300多年历史了,板桥也因它得名。板桥连着一条老街,当年中山学生在闲暇时经常光顾这里,所以板桥时期的校友对板桥老街都有着深刻的记忆。到板桥老街时,正赶上家家户户晒被子。几场大暴雨曾让这里变成河泽,据说水深有1.5米。

  古雄车站。东北中山中学学生从北平乘火车南迁,就在这下车。一年后,他们又是从这里上车,踏上西迁之路。它是当年江南铁路的一个小站,当时叫板桥站。学校选址在铁路边,也是充分考虑到了交通运输的方便。学校在北平的教学设施包括书桌,都是通过铁路运到这里。也是因为运输方便,学校从板桥紧急撤离时,也不忘带上这些书桌。

  这个车站除了换个名,还保留着历史的原貌,铁路也还在使用。我们询问一位车站的铁路工人,他不知道古雄车站在1930年代“板桥车站”这个老名。

  时隔78年,我们来此采访,板桥镇已经变成了板桥新城,归属于南京市雨花台区。当年的乡村已发展为城镇。

  2015年7月3日至5日,我们在南京。

  此时正是当地的梅雨季,前几天刚下过一场暴雨。在一种北方人不太适应的湿热空气中,沈阳日报、沈阳网“从一所中学的流亡抗战看民族崛起”报道团队继续循着中国第一所国立中学——东北中山中学“流亡抗战”的足迹,寻觅她在南京板桥镇的校址。因有南京日报记者刘大山的协助,我们的“老校寻迹”行动较为顺利,找对了知情者,找对了地方。然而,白驹过隙,岁月如刀,当年的“青砖记忆”已变成红砖楼群,70多年前的校舍如今仅剩几块青砖了……

  学校刚迁入时,生活设施工程尚未竣工,无水无电,全体师生多数是睡在地板上,每天早上都拿着面盆到池塘边去洗脸漱口。校舍间通道每逢下雨便是一片泥泞。又因课桌还没从北平运到,无法上课。学校即组织学生整治校舍环境和修建环校公路的义务劳动。到1937年春,课桌等设备由北平运到时,即开始上课。上课以后,同学们还进行了一段时期的义务劳动。

  以下是时任教务主任崔垂言的回忆:

  学校刚迁入板桥,师生即面临吃水难的问题。所幸一里之外,有一条小河流,学校便派人到那里去担水使用,而那个水很浑浊。最后决定在校内打井。打井口选在了学校西北角,可是井水非常少,并不够用,还得汲取河水。不过这时已想出去除浑浊的办法。就是在几口大缸里,先用白矾澄清。

  事务部门焦头烂额,教务方面也忙乱不堪。分配和整理教室,安定师生浮动的心理,因陋就简地开始上课。有一次,我陪着李锡恩校长巡视课堂,走到升旗台前,他停了下来,凝视旗杆正面那个小池塘,大概认为有碍观瞻。这个池塘,原来是为农舍取水用的。修建校舍时,用的也是这里的水,后来把木屑瓦砾都倒在里面,弄得非常杂乱。它的面积虽小,却相当的深,想把它填平非常困难。我提出一个建议:把池塘加以整修,在正面岸壁上,用红砖砌“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八个大字,来激励学生,并且在池塘里种植荷花,以美化环境。李校长完全同意,开春即开始施工。结果,八个大字砌起来了,非常壮观。荷花并没有栽成。一个花农说,这个池塘缺雨就会干涸,无法种植。

  2015年7月4日,我们在板桥镇听到87岁老镇长龚荣林这样的讲述:一次邻家叔叔龚廷荣(中山工友)从学校带回一本教材给他翻看。“上面有日军飞机轰炸的图画,3架飞机成品字形一组,飞过来……那时起,我知道了中山学生学的教材里,还有研究高射炮打飞机的军事课程。”这也是学校注重爱国教育的一个例证。

  校友高维垣曾经描述了敌机来袭时的情景:“淞沪会战一开始,敌机就不断轰炸南京。每次敌机来袭,都是由西南方转弯,由板桥镇上空经过飞向市区,然后一架一架俯冲投弹。开始我们很恐慌,不敢在校园内停留。后来习惯了,就照常上课。有几次我空军和敌机在板桥镇上空夜战,看不见飞机,只听枪声和双方发射的夜光弹,一串串红红绿绿的,交织在夜空。”

  轰炸次数多了,师生反而不怕炸了。

  高十二班傅光野回忆说:“年轻的化学老师王焕彬第一次给我们上课,他说化学是最容易学的课程,要求学生的成绩一百分。这时空袭警报响起,同时南京方向传来紧密的炸弹声和高射炮声。若依防空规定,我们应该立即停止上课去躲警报,而王焕彬老师却说,日本飞机炸南京未必飞来板桥镇上空;即使飞到板桥镇也未必投弹;即使投弹也未必落在我们头上。说完这几句话,继续讲他的化学。同学们只好专心听课。期中考试结果,大家的成绩居然都是一百分。”王焕彬老师不怕敌机轰炸,有点武侠小说中描绘的大将风度,甚至有些神仙风范,让学生们至今叹服。

  东北中山中学老师把学生看作东北子弟的精英,将来复土还乡、建功立业的宝贵力量,倍加爱护。王宇章校长常说:“学生犯有过失的,怎么处理都可以,就是不要开除而拒之校外。他们已被日本人开除过一次了,我们还忍心再开除他们一次吗?”中山师长们当时对待学生的态度,不仅体现了真挚的师生之情,也反映了浓厚的桑梓之情和民族之情。

  高二十二班的朱如田是1937年“七七”事变后,逃出北平。“因无路费,拉船到保定,再爬上火车逃到南京。到了板桥总校,真像又回到了妈妈的怀抱。高维垣同学非常关心我,帮我洗换了衣裤,领我到饭厅吃饭。老王校长满眼含泪地告诉高中的大同学:这是你们的小弟弟,从北平逃来的。”

  赵焕英回忆过这样一个细节:“学校中心高地东侧紧挨着女生宿舍,但要下一段陡坡。校园地面全是黏土,雨天路滑,下坡困难。每逢雨夜回宿舍,总远远看到台阶处有个黑影,那就是照顾同学下台阶的女训育员傅老师。她脸上不常带笑,可心里热啊!”

  在板桥,学生阎铁喜欢游泳,每天游两个小时。在水中他是快乐的,但上岸后,他又不得不回到孤寂苦闷的现实中,心中充满忧愤之情。他在回忆文章中写道:“我那一段时间,在摆在床头的照片上写下这样两句话:是生活一刹那的痕迹,是流浪者受创之影。这就是我当时心境的真实写照。”后来阎铁告别母校,参加了北平西郊的一支抗日游击队。

  刘玉佩是参加过“一二·九”运动的东北中山中学的学生。她从北平经历一番周折于1937年10月27日到南京板桥总校。“因为上海战事吃紧,南京气氛紧张,敌机不时在上空骚扰,各机关正准备搬迁,学校也正打算西迁。虽然复课,心却不知在什么地方。11月15日,我的父亲突来学校看我,他说他的机关将在17日撤离南京,特来向我告别。我当时正在课堂上课,送走父亲又回到教室。邓育华(同学)问我谁来了,我说父亲向我告别来了。她说,你真傻,怎么不送到车站!听她一说,我忽想这一别不知要哪年哪月才能见面,马上转身赶到车站。天正下着小雨,开往南京的车已缓缓离站。小站台上几乎没有什么送行的人,显得十分凄凉。父亲在车内看到了我,特地走到车门,随着开动的列车往远方移动。我只见父亲掏出一条白手帕站在那里擦眼泪,我不由一阵心酸。当时哪知与父亲这一别就是十年,直到日本投降,1947年父亲回到沈阳,我们父女才得见面。”

  少年独行,思亲想家,抗战心切。这几乎是每一位东北中山中学流亡少年的心境写照。

  东北中山中学南迁,是有组织的第二次流亡。

  学校将校舍的每一栋房屋都以东北的省、县或地名命名,以此来激励中山师生知耻后勇、卧薪尝胆、同仇敌忾。这很有一种岳母刺字的励志作用。沈阳校友邓兰儒(原东北电业局规划处总工程师)曾撰文写道:校门两侧的房屋取名为“旅顺”、“大连”;左侧三排教室命名“黑龙江”、“松花江”、“鸭绿江”;右侧三排教室称“长白山”、“兴安岭”、“完达山”;操场兼大礼堂称“彰武”,彰显尚武之意;男生宿舍取名“克山”、“复州”、“北镇”,寓意克服河山,光复失地;女生宿舍取名“木兰”、“方正”、“长春”,鼓励学生效仿巾帼英雄花木兰报国从军。

  校友孙季良写过一篇《忆母校》的回忆文章,说:“我们在山坡上建校,记得校园有一座木桥,上面写着醒目的三个大字‘嫩江桥’。我们从北平来到南京板桥,离东北家乡又远了数千里,每逢星期日放假,便三五成群来到山坡上,坐在大树下,遥望东北家乡,不禁悲从中来,情不自禁地唱起: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歌声苍凉悲壮,使诸多小同学热泪盈眶,大家抱在一起,忍不住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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