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辅助人出庭伤害案“翻转”成杀人案

　　在此之前，多数人不知何谓专家辅助人，也不知道其在庭审中的作用。尽管我国在2012年修改后的新《刑事诉讼法》就首次创设了刑事专家辅助人制度。该法第一百九十二条第二款规定，法庭审理中，公诉人、当事人和辩护人、诉讼代理人均有权申请“有专门知识的人”出庭，就鉴定人作出的鉴定意见提出质疑或者意见。这里的“有专门知识的人”，法学理论界和司法实务界一般称之为“专家辅助人”。

　　琼瑶诉于正侵害著作权纠纷案、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研究生黄洋遭他人投毒死亡案、武汉市一起“精神病”故意杀人案……近年来，不断有社会热点案件在审理过程中请来专家辅助人出庭，对案件提出专业意见，专家辅助人也因此广泛进入大众视野。

　　多数人尚对专家辅助人比较陌生，专家辅助人，即能为司法鉴定意见进行说明的有“专门知识的人”，以便能让控、辩、审三方理解专业性问题。

　　沈阳市去年才刚刚出现专家辅助人，他们有法医专家、眼科专家、痕迹鉴定专家、电脑专家、骨外科专家等等，本报记者今日解密这个新兴职业，看看专家辅助人在案件审理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知名法医退休

　　成专家辅助人

　　70岁的张忠尧退休后从事专家辅助人工作，对于之前的职业，他对记者仅轻描淡写了一句“我原来是沈阳市刑科所一名法医”。但记者了解到，张忠尧作为公安机关的一名法医曾经蜚声全国，被称作“能让尸骨说话的神奇法医”。

　　原来，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无名尸案较多，查出尸体身份是破案的关键，如果能准确地鉴定出死者的年龄，就可以大大缩小寻找尸源的范围。但那时，别说是张忠尧，在整个法医学界还是一个无法攻破的难题。

　　一次，张忠尧了解到国外有资料显示可以通过耻骨判断人的年龄，此后，张忠尧专攻这一课题，收集人的耻骨，甚至伴着尸体夜以继日地研究，终于从一开始看着都差不多的耻骨中看出了差异。而这种差异的发现，从1项找到了8项、24项，一直到35项。

　　他知道这些差别掌握得越多，鉴定时的年龄判断就会越准确。七年的寒来暑往，他终于发现了人类耻骨与年龄之间的秘密，先后完成了《耻骨联合面形态学变化与年龄关系》、“女性以及男性耻骨微细结构与年龄关系”等研究论文。成为鉴定无名碎尸年龄方面的专家。

　　那些年，张忠尧为全国各地的七百多起焚尸、碎尸、毁容、白骨等类重大杀人案做过年龄鉴定，为刑事案件的侦破做出了重大的贡献，至今，全国公安机关还在运用张忠尧的研究成果判断尸骨年龄进行办案。

　　“人的一生总会爱上某一行专业，我爱医学和法医学”张忠尧退休后一直从事医学鉴定工作，后又做起了专家辅助人工作。

　　专家出庭

　　伤害案翻转成故意杀人案

　　全国关注的琼瑶诉著作被侵权案，请了律师为何还要再请专家辅助人出庭？在其案件审理中，其聘请的专家辅助人汪海林在庭审中就被告人涉嫌抄袭段落给出了专业意见，法院在之后的判决书中也“认同”了专家的意见，判决书中部分内容与汪海林的专业意见“惊人一致”。

　　“汪海林是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常务理事、中国作协会员、中国影协电影文学创作委员会委员。其具备专门知识，具备佐证当事人诉讼主张的知识、经验和技能，而这些知识、经验和技能是法官、律师或其他法律工作者不了解的。”张忠尧解释，这是琼瑶案件聘请专家辅助人的原因。他说，一些医疗事故、刑事案件等涉及到医疗鉴定，多数当事人包括律师对鉴定结论即使有质疑也说不出专业的意见来，而专家辅助人就是从专业的角度给出意见。

　　张忠尧对自己出庭的一起打架案件记忆犹新，那起案件因他提出的意见改变了案件性质。2009年黑龙江巴彦县某村发生一起两个中年男子打架，其中一人被刺死案，死者身上有五六处伤口。公安机关对尸体解剖第一次鉴定结论是死者被刺破心脏及右肺导致失血性休克死亡，刺器是杀猪刀。后又补充鉴定死者身上的伤有的是农用工具形成。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犯故意伤害罪。

　　张忠尧受被害人家属聘请以法医专家身份出庭，在法庭上提出案件不符合故意伤害，符合故意杀人性质。

　　张忠尧陈述意见称：根据尸检报告，伤口在心脏和肺部这两个重要器官，众所周知刺伤这两处会导致人死亡，加害人仍持杀猪刀实施这种行为，显然是希望这种结果的发生。现场照片显示被害人手夹香烟死去，很明显是在毫无防备状态下瞬间被刺身亡，尤其被害人前胸两处刀伤并列平行间距较小，说明被害人在无防备状态下被连续快速刺击，并不是双方搏斗厮打后中刀身亡。另外鉴定中说的农用工具作案不存在，因为无法与死者身上伤口形成对应。

　　对于张忠尧的几点意见，被告一方辩护律师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审理此案的法官也认为他分析得很有道理。最后此案被告人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刑。

　　老人被打耳穿孔

　　专家辅助人看穿“问题”

　　“专家辅助人的意见是一种用于协助查明鉴定意见准确与否的非法定、证据性证明材料，是一种质证意见，但适用类似鉴定人出庭质证的方式来查明材料的准确性。”张忠尧说，鉴定结论是法官判案的一个科学依据，但不是所有鉴定结论都是“科学准确”的，比如在农村一些小地方，伤者在医院伪造一些病志是很容易的，但相关专家细心研究就会发现其中一些不符合逻辑的问题。

　　张忠尧讲述了自己接触的一个案例，小两口闹矛盾，女方回娘家住了一段时间，当女方回家取东西时发现家门锁被换掉了，婆婆在家不给开门，后引发二人厮打，婆婆后来住院并报警，五天后老婆婆检查结果为耳穿孔，公安机关按轻伤害将女方拘留。

　　女方家属不认可这个结论，从医院调取了老人的病志以及耳膜CT片子找张忠尧给看看情况，张忠尧看出了疑点：老人被打后第三天耳膜CT片显示耳膜有圆形穿孔，这属于病理性穿孔，一般由中耳炎导致。如果是外伤性穿孔，穿孔应是裂隙状的。而且病志上说被打第五天后，耳朵周围有大量血迹，这个是不符合常理的。

　　张忠尧建议女方家属拿着老人耳膜CT片到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去找耳科专家看。结果专家说老人耳膜没有穿孔。有了专家的意见，女方家属提出了对老人耳膜重新进行鉴定，最后，女方被无罪释放。

　　射钉扎眼球为啥得了白内障？

　　专家辅助人解密

　　什么人可以做专家辅助人？法律上没有做明确界定，不同于从事教师、医生、律师等职业必须先取得职业资格证，法律上对专家辅助人的定义就是“具有专门知识的人”，无需取得证书，这等同于任何人都可以以“专家辅助人”身份出庭吗？

　　“从质证的需求来看，专家辅助人应当具备行业知识，如果专家辅助人低于鉴定人的资质或者与鉴定人的法律素质、鉴定专业素质悬殊，专家辅助人法庭质证就会走过场。”辽宁赢合律师事务所任伯琪律师表示，专家辅助人看似没有门槛，但实则要求很高，没有很强的专业技术真的没法去给别人找“毛病”。

　　任律师接手代理这样一起案子，原告与被告都是装修工人，在一起干活时被告使用射钉时，射钉打飞扎到了原告的眼睛，当时原告眼睛表面看没什么大碍，还照样干了两天活，但两天后原告眼痛难忍去医院检查，发现一只眼球眼膜穿透伤，双眼白内障，视力下降。

　　作为被告的代理律师，任伯琪律师对这个检查结果以及后来原告出示的眼睛伤情鉴定产生怀疑，他认为最大疑点是如果是眼膜穿透伤怎么可能干了两天活才去医院？任律师带着鉴定结果请专家辅助人，一位沈阳市第四人民医院眼科专家进行解答，这位眼科专家看了原告病例等相关材料后给出的答案是，原告眼膜穿透伤是成立的，不过原告双眼白内障与本次受伤无关，并不是外伤性白内障。双眼视力下降原因也需要重新做鉴定。

　　任伯琪说，专家辅助人的建议对律师很重要，既解决了疑问，也指出了错误，被告申请重新鉴定，相应赔偿数额也会有变化。能对一份医疗鉴定书指出存在的问题，这不是律师能做到的，只有相关专业人员才能看出问题所在。

　　就比如武汉市审理的一起“精神病”故意杀人案，被告人到底是不是精神病患者，法庭就请了专家辅助人出庭给出专业判断意见。

　　什么案件能请“专家辅助人”？

　　目前，什么情况下才能启动专家辅助人程序呢？记者了解到，根据刑诉法第一百九十二条的规定，专家辅助人出庭程序的启动应当具备两个方面的条件要求：第一，控诉方或者辩护方对鉴定意见持有异议。另外就是需要向法庭提出传唤专家辅助人出庭的申请，专家辅助人不是法庭的助手，不能由法庭依职权主动传唤，而是由控辩双方提出传唤的申请，以便对有异议的鉴定建议进行质证。

　　“专家辅助人出庭后提出的建议在案件审理中具有什么样的地位和作用？”对于是否聘请“专家辅助人”，可以由公诉人、当事人和辩护人、诉讼代理人自行决定并申请，法庭通知其出庭。“专家辅助人”的诉讼作用，集中体现在出庭质证的过程中。它包含两个方面：一是为维护聘请方当事人的法益，就对方提出的涉及鉴定意见或专业知识方面的问题或质询，作出说明或对质；二是协助聘请方对鉴定人或对方聘请的“专家辅助人”进行询问，并对案件涉及的鉴定意见加以质证。

　　“目前专家辅助人的意见只能作为鉴定意见的质证意见，不能单独作为定案的依据。”张忠尧表示，多数专家辅助人都是“兼职”，他们是医学、法学等领域的教授、专家，在自己行业中工作，有需求时才现身。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记者刘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