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不能动 她用眼睛“诉说”爱

26.08.2016  20:44

 

杨雨库与王群多年前的全家合影

  每天杨雨库都要协助妻子坐上轮椅,看着她抖动的脚,杨雨库会用手按住,直到抖动停止

  -本组图片由华商晨报主任记者闻英奇摄/翻拍

 

  “您好,我是运动神经元病患者,俗称渐冻人。我想借贵报夸夸我的老公!不离不弃七年,悉心照顾我,无以回报……我用眼控仪打字写了一篇短文,不知道行不行?”

  7月中旬,记者接到这段来自渐冻人王群的文字,记者几次联系想当面采访都被婉言谢绝。直到昨日,记者拨通了王群丈夫杨雨库的电话,对方迟疑很久,最终同意接受采访。昨日下午按照约定时间,记者来到王群家中,还原一个渐冻人家庭坚守七年的感情之路。

  王群借助电脑,用惟一能动的眼睛“写”出一封1595字的信,感恩丈夫7年来不离不弃。接受采访时记者注意到,她打出“记不清用了多长时间”这9个字,用了10分钟。

  交流

  她给自己取的网名叫“好了”

  8月25日,沈阳城北二环桥下,一栋11层高的住宅的顶楼,王群躺在客厅床上注视着落地窗外。鸽子在阳台上漫步,阳台的架子上结出了一串红色的番茄,土盆里一株一人高的玉米已经抽穗。

  时钟指向13时,丈夫杨雨库为王群穿上凉鞋,一手抱住她的脖子,一手扶着她的手臂,将王群搀扶坐起。紧接着,将王群后背揽在臂弯,大腿承托住王群腹部,一手拉近轮椅,一手将王群推入轮椅。

  坐稳后,杨雨库扶着王群深低的头靠到椅背上,再蹲下身将王群的双脚放到轮椅踏板上用细绳固定。看着王群抖动的双脚,杨雨库伸出双手覆盖在她双脚上,直到抖动消失。

  轮椅上,王群半仰着头,始终乐呵呵地笑着,等待杨雨库将她送到电脑桌旁。

  在电脑前,王群开始了一天最快乐的时光。3年前,一部来自美国朋友赠送的可以连接电脑的眼控仪,打开了她与女儿和各地渐冻人朋友之间的交流窗口,王群给自己取的网名叫“好了”。

  两人每天的作息完全围绕王群进行,八九点钟起床,两人有时会下楼买菜,接着做饭,早饭会吃到11时;休息一会儿,再用电脑与女儿或渐冻人朋友交流两三个小时,这期间杨雨库做饭;下午三四点钟吃饭、按摩;18时再上会儿网,到21时吃晚饭,看电视直到23时。

  如果时间能倒流,一切重新开始,将会怎样?杨雨库说,我们不会在一起,她可能也不会得病,换成另一个更优秀的丈夫,即使得病也会有足够的钱去撑起这个家。

  1993年春天,沈阳开往苏家屯的火车班车上,同为25岁的杨雨库认识了邻座的王群。两人互留了电话和通信地址,书信来往。杨雨库说,王群性格外向,而自己偏内向,从小在农村长大的杨雨库还在纠结与王群不能门当户对,而王群并不在乎杨雨库来自农村家庭,两人最终走到了一起。

  噩耗

  突然怎么也无法扣上衣服扣子

  跟很多同龄人一样,两个大学毕业的“60后”经历了相似的人生路径。生子、国企下岗、打工、跳槽,2009年,两人用积蓄和少量借款买下了现在居住的房子。“房子她参与设计装修,全都是她的想法。”杨雨库说,“已经装修完90%,就差卫生间的门框还没有固定到墙上。”

  那年的9月,王群自己在家穿衣服,突然感觉到左手拇指与食指不听使唤,衣服扣子怎么也无法扣上,单位同事还说是不是脑血栓前兆。身在外地的杨雨库提醒妻子到医院看看,只是医院的治疗并没有明显的好转。随后王群的左臂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接着是右手不听使唤。夫妻俩去了沈阳所有大医院,医生都无法确定王群的病症。

  杨雨库印象最深的是在辽宁中医,一名老大夫在单独面对杨雨库时询问王群的年龄,得知她只有41岁时,大夫惋惜地说太年轻了。

  后来在王群一再追问下,杨雨库终于没能瞒住病情,即便如此,两人依然没有死心,2010年在北京确诊后,两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约定

  活到孩子上大学、毕业、去冬奥会

  杨雨库说,王群发病后的两年里是病情发展最快的时候。到2010年初,王群走路时会直挺挺地向前摔倒;夏天时双腿已经站不稳,需要人搀扶;到年底,双臂已经瘫软得想煮熟的面条一样;2011年全身瘫痪卧床;2013年语言表达不清,只有杨雨库能听懂王群发出的混沌不清的音符的含义。从王群最初患病,杨雨库就辞去了工作在家照顾。

  2009年王群确诊时,孩子刚上高中。“确诊后我们都看了很多书,很多都写着渐冻人从确诊到死亡也就两三年时间,那时孩子刚上高中,看病期间孩子就自己学习,不再用大人看管。我告诉她,要活着,一直到看着孩子上大学。”坐在王群身后的杨雨库笑着说。

  挺过了3年,女儿顺利考上了天津大学,夫妻俩筹划着一定要亲自将女儿送到天津,那时的王群还能勉强站立。

  孩子入学后,王群跟杨雨库说,活了3年,满足了。杨雨库说,不行,还得活到孩子大学毕业,到时候一起去参加孩子的毕业典礼。

  今年5月,王群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为社会做些贡献,于是成了遗体器官捐献志愿者。

  为了完成心愿,王群随后在网上发起筹款,筹集她和丈夫去天津参加女儿毕业典礼的费用。加上沈阳市红十字会志愿者工作委员会的捐助,两人凑够了这笔钱,7月4日开车前往天津。路上,王群已经完全瘫痪,坐在驾驶座上的杨雨库需要随时扶起王群脖子无法撑起的头。每到一个服务区,杨雨库都要为王群翻身,两人的旅途从清晨直到日暮。

  说到接下来的愿望,杨雨库说是看到女儿结婚,而电脑屏幕上,王群则“说”:“你说带我去看(北京)冬奥会!”

  杨雨库看到后笑着说,这个肯定能实现,北京很近。

  -她“说”

  “真煎熬,但现在我选择不放弃地活着”

  昨日,王群借助电脑接受了采访。

  能看见女儿学业有成走向社会,此刻应该是最美的时光!人到中年,孩子长大,可命运却让我陷入痛苦的囹圄。如此低的发病率让我摊上了!那一年我42岁,孩子才上高中,原本计划陪读,好让孩子考上好大学,可病魔却让我不但止步于陪伴,更让我终止了人生,莫名的走路会摔跤,可恨的是切不动菜做不了饭,开始寻医问药,经北医三院确诊患上比癌症更可怕的病,天塌了,想的最多的是孩子怎么办?女儿说,没事,我自己能行,妈妈你快点好起来,还给我做鸡脖子吃,可谁知,不到两年就不能走路,眼看着自己从脚趾头、手指头、腿、胳膊甚至舌头逐渐失灵,仿佛套上了枷锁禁锢住了身体,仿佛被冻住,才明白为什么(这种病的患者)被称呼为渐冻人,孩子彻底管不了了,女儿也很懂事,不再让我干活,就这样最关键的高中女儿自己应付下来了,而且取得了优异成绩,考上了著名学府,天津大学!喜悦幸福洋溢一个假期。

  四年前我拖着已经无力的双腿和双手,坐着轮椅和丈夫一起送我心爱的女儿到天津上大学,看到女儿担心和不舍的表情,我当时说话已含糊不清告诉她:放心吧!妈妈一定好好活着,等你毕业了,我和爸爸一起来参加毕业典礼,接你回家。

  这四年,我的身体每况愈下,为了照顾我,丈夫把我带到他打工的水泥厂,环境恶劣,全是粉尘,我们只能住在工作房里。白天他除了工作还要给我做饭,晚上给我翻身,真煎熬!就这样熬了两年,老公单位也停产了,我终于回到家,这也就意味着老公没有了工作,也就没有了经济来源,仅仅靠我的病退工资维持。

  女儿一直挺优秀,活泼开朗,能弹一手好钢琴,还劝我说没事,有她和老爸在,不怕!

  回想四年前想送女儿上大学,又担心女儿被同学笑话,没想到女儿说:咱有病了,也没犯法!到了学校,女儿落落大方地向老师同学介绍我,一点也不自卑,感染着我内心,无比自豪无比幸福!女儿很争气,获得奖学金,天津优秀学生,被保送研究生,社团长,积极参加志愿者活动。我也在家人的悉心照顾下,选择不放弃地活着。

  -他说

  “醒了看到她,我在心里说‘又活了一天’”

  华商晨报:从2011年开始,妻子就瘫痪在床,是什么让你一直坚持照顾她?

  杨雨库:尊重生命,要有信念。每天早晨醒了,看到她,我会在心里说“又活了一天”。

  华商晨报:每天重复同样的工作,感觉到生活乏味吗?

  杨雨库:习惯了,5年多时间里都是这么度过的。4年前耳鸣之后我出现了耳聋,没去过医院,也没法去医院,她离不开人。

  华商晨报:你的心愿是什么?

  杨雨库:这个病治不了,比癌症都要折磨人,现在就是一个有意识的植物人,她最难受的时候是看着蚊子在胳膊上吸血,却什么也做不了。我了解到沈阳有的渐冻人家庭,陪伴患病妻子的丈夫先一步去世了,我希望能活得比她长。我死不了就能管你。

  华商晨报:女儿应该大学毕业了。

  杨雨库:我觉得有些愧对孩子,孩子本来是可以保送研究生的,但孩子说不想再读下去了,还说要回沈阳,我们也确实支持不了孩子继续学习的费用,之前的积蓄都花在了治疗上,前后有20多万元,现在只能靠她妈每月800多元的收入生活,她妈已经断药3年多了。我跟孩子说过,有一个人照顾就行了,别牵扯两个人,让她留在天津。还好现在孩子找到了份工作,可以自食其力了。

  本组稿件由华商晨报主任记者闻英奇采写

  -链接

  渐冻人:肌萎缩侧索硬化症,又称渐冻人症,医学上的解读为:是运动神经元病的一种,是累及上运动神经元(大脑、脑干、脊髓),又影响到下运动神经元(颅神经核、脊髓前角细胞)及其支配的躯干、四肢和头面部肌肉的一种慢性进行性变性疾病。临床上常表现为上、下运动神经元合并受损的混合性瘫痪。有报道显示,目前我国约有20万“渐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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