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难民营一周：战争让难民辗转于边境的沟渠

　　4月的最后一周，对于希腊的伊多迈尼难民营来说是大限。当地政府早已发放了要求难民撤离的通知，告知难民们30日是最后期限。4月25日，美、德、英、法、意五国领导人在德国汉诺威举行了一次西方世界的迷你峰会，就叙利亚问题、打击“伊斯兰国”极端势力、乌克兰局势、利比亚局势等一系列议题进行了讨论。然而，会后声明缺少实质成果，更难掩的是美欧之间关于北约防御政策、东欧增驻兵力、难民安置方案等问题上的分歧。

　　虽然26日土耳其总统表态将继续接纳叙利亚难民，但是他设置了上限：7.2万人。而难民们的痛苦似乎也远没有尽头。作者将带您走近这些背井离乡，辗转于战乱之中的人。

　　希马边境线上人权与主权擦枪走火

　　4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希腊北部的边境小村伊多迈尼已经是一片晚春景色。起风时，平原上麦浪滚滚,白色的雏菊、红色的虞美人点缀在田边。而这里也是一处叙利亚难民营所在地。

　　希腊人把邻国马其顿称作弗龙，因为希腊有一个马其顿省，邻国的国名“借用”自己的省名，希腊政府不高兴。

　　现在，希腊和马其顿面临的另一个难题是难民。从2月中旬起，经过3个多月的加固和重建，两道铁丝网墙在希腊和马其顿的边境线上绵延40公里。全副武装的军警警惕地望向希腊一侧。两道铁丝网墙中间是一条可行车的土路，每过几分钟就有巡逻警犬或装甲军车经过。靠希腊一侧的铁丝网上，可以看到难民抛上去的旧衣物、毛毯，还有几个星期前马其顿警察扔过来的催泪弹空壳。靠近地面的地方，则晾晒着一些新洗的衣服，住在几十米开外的难民已把这道铁丝网当作晒衣架。

　　这两道铁丝网竖起之前，来自叙利亚、伊拉克、阿富汗，还有北非一些国家的难民和移民们，靠硬闯硬冲，或是深夜强渡界河，每天总有好几百人突破马其顿军警的人墙防线，踉踉跄跄地跑进马其顿的国土，奔大山深处而去。军警不忍心追赶妇孺老幼，就对付拦下的青壮年。曾有一个难民站在边境线上愤怒地质问对面挥舞警棍的军警，“你们为什么这么对我们！”那个马其顿武装警察同样大义凛然地回答：“我们是在保卫我们的国土！”

　　人权和主权擦撞的火花失控时,马其顿警察就会释放催泪弹和橡皮子弹。对于马其顿来说，这些“重型武器”也是好多年没用了,为了能被授权使用催泪弹,马其顿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并向土耳其购置了这些装备。

　　记者喜欢拍冲突但不解决问题

　　穆斯塔法·奥马尔，一个曾在马来西亚留学的叙利亚难民说，他和几位同伴用木头和树棍做了一个假摄像机，还有假话筒，每天扛着这些假设备在难民营里四处采访，后来一个志愿者捐赠了一个家用小DV，穆斯塔法的难民电视台终于可以在脸书上线了。他说：“有些记者喜欢拍摄难民和警察冲突，他们不了解我们的真实生活，他们也解决不了我们的问题。我希望我们的假摄像机能让难民说出真话，帮我们最终找到解决之道。”

　　曾有几次，我们的摄像机就跟在穆斯塔法的采访小组后面，跟拍他还有他的采访对象。一个晴朗的午后，几个波兰来的女志愿者和穆斯塔法一群人在松树下坐在地上聊天。穆斯塔法的同伴为她们唱了一首歌，歌词只有一句话，用阿拉伯语翻译过来就是“天堂啊，天堂啊”。穆斯塔法说：“在我们的家乡，我们只会死一次，可是在这里，像这样无奈地等着，每一天每一刻都像是等死。”

　　难民产妇生完孩子“速回”帐篷区

　　到伊多迈尼的第二天（4月26号），会说中文的西班牙志愿者郝山帮我找到刚刚生了孩子的亚斯米。

　　那天风格外大，19岁的新妈妈，穿着拖鞋，光着脚，站在帐篷外。帐篷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刚出生12天的小婴儿正在里面安睡。帐篷旁边的铁轨上，这个大家庭的另外4个4-11岁的孩子在追逐嬉戏。亚斯米用几个有限的英语单词形容她的困境，“problemproblem problem”“没有食物，没有水，也没有足够的帐篷”。在伊多迈尼，不会英语的难民们使用problem这个单词的频率相当高。

　　亚斯米的孩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难民，这样的难民婴儿在伊多迈尼还有四五个。难民产妇生产前会由志愿者送到医院，生产后很快就会回到帐篷区。婴儿没有洗澡的地方，一些母亲营养不良，也没有足够的奶水。

　　最后一次见到亚斯米，她从被褥下翻出一个塑料口袋，拿出一个五十分的欧元硬币，告诉我全家就剩下这枚硬币了。我塞给她少量的现金，这位要强自尊的母亲喃喃地说：“为什么要这样。”

　　在伊多迈尼逗留的两个多月，孩子们从志愿者那里学会说英语。亚斯米的嫂子也怀着孕，要告别时，她问我，我们能去中国吗？我说，中国太远了，祝你们在附近找到安身之所。

　　华商生意受阻帮扶难民家庭

　　滞留在伊多迈尼的上万难民，一多半住在伊多迈尼火车站。这里早已停止了运转，整个车站只保留了一个小卖部，两三个工作人员守在食品柜前，看着眼前这些无法出发的旅客发呆，在摄影师的照片里，这里和叙利亚战区的劫后场景无异。火车站楼下的站台和铁轨上，布满数百个帐篷。

　　这个火车站原来承担着希腊和马其顿间的客货运输。一位当地华人说，自从停运后，他们的生意比之前减少了一成。马其顿那边盛产木材和矿产品，希腊对马其顿也有很多农产品出口，当地的华商有很多客户来自马其顿等巴尔干国家。

　　难民危机发生后，华人经常前往伊多迈尼救助难民，送去大量的食物和衣物，还与特别困难多子女的难民家庭组成帮扶对象。

　　华商夏海光说，他一方面同情难民，另一方面更担心希腊的经济。希腊发生欧债危机以来，当地华商的生意每年至少损失六成以上。难民危机发生后，希腊旅游业又被沉重打击。夏海光希望难民危机能尽快得到妥善解决，这也是他帮助难民的原因。

　　难民的守望与边境开放的无期

　　5月1日，是希腊内政当局设立的伊多迈尼难民营的最后期限。不过，4月30日我在难民营看到，新来的志愿者继续在田野中搭设服务帐篷。这里的生活就像平常一样。本来就信息闭塞的难民们认准了死理，他们认为只要待在这里，希马边境终有一天会打开。

　　塞萨洛尼基的副市长戈达女士告诉我，很明显，这些难民一天不撤走，对面那个国家就一天不会重开边境。

　　穆斯塔法对我说，希腊政府告诉他们是马其顿关闭了边境，但马其顿说是欧盟让他们这么做的。他不知道到底是谁该为此负责。希腊警察时不时就会送来通知，勒令难民们撤离。但是这些难民们在自己的国家经历的是战乱，眼前的这点威胁实在是不算什么了。

　　■手记

　　和平是基本的人权

　　中国人观察叙利亚战争时多少会带着中国视角。什么是中国视角？我的理解就是中国人如何判定叙利亚内战的起因，如何避免这样的国家灾难在自己的区域内发生。

　　在叙利亚持久的内战局面中，未见一个叙利亚人是赢家，也未见任何一方的国际武装干涉力量取得决定性成果。倒是各种各样的极端势力如毒草般迅速繁衍，对所有正常和正义的力量造成深不可测的威胁。

　　对于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一个公民而言，和平应该是基本的人权。

　　叙利亚人的悲剧在那里，对于全世界来说，它正不幸成为一部滴血的和平教科书。

　　孔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