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张明信片串起一位诗人的特殊记忆

　　胡世宗向记者展示他保存的明信片。　□本报特别报道组摄

　　核心　提示

　　今年是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对诗人胡世宗来说，这一年是十分特别的一年。

　　他曾在1975年和1986年两次重走长征路，从那以后，长征就成了他生命中一个极其重要的名词。

　　在胡世宗家中，记者看到了他珍藏多年的成果：

　　两次重走长征路拍摄的照片，发表作品的报纸和出版的诗集，还有更特别的，是来自长征沿途的28张明信片。

　　这28张明信片，是胡世宗在1986年第二次重走长征路时有计划地留存的。每张明信片上都写有一首八行诗，作者便是胡世宗本人。

　　从1986年3月16日自瑞金寄出第一张明信片到同年5月9日抵达延安寄出最后一张明信片，这28张明信片，以及28首诗作，完整记录了胡世宗近两个月的经历，也完整记录了他的心路历程，成为可保留一生的财富。

　　 十年间两次出发

　　胡世宗说，对于长征，他们那一代人并不陌生，“小时候就听长辈讲过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故事，更被课本里收录的红军故事所感动。”从那时起，胡世宗就有了渴望真正了解长征的心愿。不过，他并没想到，真的会有机会重走长征路，而且重走了两次。

　　1975年，人民日报组织了采访长征路活动。当时，胡世宗正在人民日报文艺部学习并帮助工作，受指派参加了活动。他回忆说，那时重走长征路，条件还比较艰苦，交通不方便。他印象比较深的是过金沙江皎平渡，上山走了9个多小时，下山走了6个多小时，累得筋疲力尽。后来，他在当地寻找曾为红军摆渡的老人，其中一位叫张朝满的老人像当年给红军摆渡一样为他摆渡。

　　1986年，为了纪念红军长征胜利五十周年，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组织“长征笔会”，胡世宗作为参与者之一再次踏上长征路。这一次，胡世宗沿着红军当年走过的路走了两个多月，一处遗迹都没落下。

　　关于第二次重走长征路，胡世宗这样描述道：“距离第一次过去了10年，沿途条件好了一些，但过雪山草地仍然困难重重。还记得在四川马尔康县的雪山，因为空气稀薄，同行的三个人中只有我抢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就赶紧往山下走。”

　　行程虽艰苦，但也激发了诗人的创作灵感。胡世宗将一路所见所闻所感详细记录下来，成为珍贵的创作素材。

　　第二次重走长征路，胡世宗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回访第一次重走时采访过的老乡。当走到皎平渡时，胡世宗再次去寻找张朝满老人，遗憾的是，老人已经去世了。这让胡世宗第一次强烈意识到，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征记忆有可能渐渐淡去。

　　 八行诗无限激情

　　第二次重走长征路出发前，胡世宗做了一个策划：每到一处，就在当地邮局购买明信片，即兴创作一首八行诗写在明信片上，然后再寄回沈阳。胡世宗说，这么做主要是考虑到能两次重走长征路的人不多，作为诗人，同时也是集邮爱好者，他想借此留下一段特殊的记忆。

　　两个多月，停留28处，胡世宗一共寄出28张明信片，创作了28首诗。这些诗，有的描写风光，有的讲述故事，有的抒发情怀，“它们是我在那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被许许多多细节无数次打动的证明。”

　　过雪山时，胡世宗听当地老乡说，一座雪堆起的坟墓里埋葬着一位无名共产党员，人们发现他时，他已经牺牲，手臂仍高高举起，手中紧紧攥着一块银元和一封简单的遗书。遗书上说，他于1933年入党，那块银元是他最后的党费，“我肯定走不出去了，但是希望也相信，红军一定能走上胜利之途。”

　　胡世宗感慨地说：“今天的青年也许不相信也不理解红军战士为什么会抛弃生死跟党走，当你重新走在红军曾走过的路上，身临其境地体会他们当时的心情，就会明白那是信仰的力量。”

　　还有一个故事让胡世宗记忆犹新：一位将军在长征路上检视队伍时，看到一个穿得十分单薄、倒在地上，已经死去的红军战士，他很心疼很生气，转身对警卫员说，快去把军需处长找来，他的工作是怎么做的？我要撤他的职！警卫员赶紧去叫，过了一会儿跑回来，轻声对将军说，这位死去的战士就是军需处长。他把衣服都给了伤员，自己就这样被冻死饿死了。

　　老红军江文生向胡世宗讲述了一个长征故事：有一匹马，掉在泥沼里，眼瞅着一点点往下陷。有几个饿急了的红军战士要上去割马肉。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人都快饿晕了……可是，有更多的战士上去阻拦，因为马如同战友一般……这情景太惨烈，太感人了！当夜，胡世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拿出小本子，一挥而就，写出了诗作《沉马》。对于这首诗，著名作家刘白羽给予极高的评价，他写信给胡世宗说：“《沉马》以一种深沉的、悲壮的豪情，拨动了我的心弦，使我感到一种极庄严、极崇高的美。”还有，在四川省马尔康县的雪山，胡世宗写道：“我今登临雪山之巅，但见终年不化积雪银光闪闪，我本想稍作停留饱看群山，却感到呼吸困难，头晕目眩。当年红军连续地行军作战，终日劳累，疲惫不堪。怎经得这雪山的缺氧和交寒，有多少好男儿就此长眠……”在陕西省志丹县，他写道：“一首歌流传得久远，从我的童年唱到中年：正月里来是新年，陕北出了个刘志丹……如今我来到了志丹县……领袖肯为人民披肝沥胆，人民就让他的名字代代相传！”

　　 两个字一生收获

　　距离胡世宗第一次重走长征路，已经过去了41年。41年间，他不断创作出长征题材的作品。他说，重走长征路带给自己最大的收获就是两个字——坚持。

　　“我还记得，过金沙江时，我几乎坚持不下去了。我跟同行的战友们累得连相机都拿不动，军帽也是用绳子系在身后。”途中，类似的情况经常发生，每次胡世宗都会用长征精神给自己打气。他说：“在你想要放弃的时候，再坚持一下就能成功。长征是精神宝库，它给我们的启示太多太多了。我们之所以要永远纪念和传承长征精神，不仅因为它是一次伟大的革命征程，同时，它也告诉我们当面对艰难困苦时应该怎样坚持下去。”

　　胡世宗说，他要用文字把重走长征路的记忆留存下来，要告诉更多的人——凡事要做成，必须要有一种坚持的精神。坚持到底才可能爬过雪山、走出草地。坚持到底，一件很小的事也会变得不朽。

　　□本报记者张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