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山林野趣多
那时,故乡顶多五六十户人家,坐落在一个小岭杠子的前端。乡亲们喜欢在房前屋后栽植杏树,代代相传,蔚成风气。如此这般,村里村外就有好多杏树,尤以北半部居多,十几处茅舍隐入杏林之中。
阳春四月,是故乡最美的时候。春阳和蔼地送暖,春风殷切地呼唤,杏树枝头就长满了高粱米般的花骨朵,并且日趋膨胀,含苞欲绽。适逢一夜春雨轻洒,杏花就开了。初时粉红,渐褪为白色,一树树、一片片,凝止不动,如同昨夜降下一场厚厚的彩雪,未到近前,令人恍若置身于数九隆冬,感觉到一阵甚是惬意的微寒。
傍近麦收时,杏儿相继成熟,我和伙伴们常于漆黑的夜晚潜入杏林,像些小猕猴攀援上树摸杏子,既解馋瘾又图刺激,心中好不快活。一些老杏树招了蛀虫,创口处有汁液流出,凝结成块,形如琥珀,我们采一些装在瓶子里,兑上点水,作为胶水使用。
故乡东西两侧各有一条小河,流至村南合为一处,再向南流去。河畔上下全是柳林,佐以少许杨树。隔着柳林,看不见三里外的邻村。
柳林沿着河流蔓延至一条窄窄的山谷中,远远望去,宛若炊烟袅袅。整个山谷仿佛笼罩着浅绿色的轻纱。
那时年纪小淘气,伙伴们常相约上树折柳枝、拧柳笛。柳笛声声,饱含春之旋律,放飞颗颗童心。柳林中有许多鸟窝,我们深知鸟儿是庄稼人的朋友,因此从不上树掏鸟蛋和雏鸟。
春天一走,夏天更是我们玩耍的好时节。柳林偏僻,蝉儿特多,往往箍满了树干。它们唯恐被遗忘似的都在杂乱无章地放歌,打老远儿就能听到。
发洪水时,一些岸柳的根部被涮空了,树根裸露,河水滞留其间,恰好成了鱼儿的避难所。我们时常在树根旮旯里摸鱼,一旦摸到了,便觉得好不惬意。身处自然之乐,在于看到鱼儿在水中畅游的感觉,在于呼吸着青苔和水草的气息。由于山谷里树木成林,涵养了地下水,河水终年不竭。溪水的源头也有小鱼小虾,我和伙伴溯流捕捉,不知不觉就走进山谷深处。
夏天的中午,老倌儿把牛群圈弄在柳林旁边的沙滩上歇憩,他呢,倚着树干抽起了老旱烟。我和伙伴们在河里洗完澡,便跑过来看光景。牛们大多卧在沙滩上晒太阳,有的若有所思地反刍。
几头牛犊在追逐玩耍。牛虻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牛身上忙着吮吸血液。牛们除了用尾巴抽打之外,再无其他办法,只能默默忍受。
我们顿生怜悯之情,上前冷不防将牛虻打死,再将那些蓖麻子般的牛虱子揪下来,用石头砸死。牛们很感激,伸出舌头舔我们的手。
故乡的西岭上全是松林。据村老们讲,早年他们盖房子所用的椽子和檩子都是在那里采伐的。故乡北面的大山,长满了密匝匝黑压压的松林,简直跟竹林子一样,要想到松林中搂草,根本扛不出来,没法子,只好用柴镰砍出一条通道。我和伙伴们时常进去撅枯松枝,为了搬运省力,索性拖着柴捆下山。久而久之,陡峭的山背被磨得亮亮的,就像大山抛下的一根腰带。
立秋前后,大雨滂沱,大山被润酥了,松林中会长出好多香蕈。我时常上山捡香蕈,晒干后卖钱。除此而外,我和伙伴们时常利用星期天,到松林中挖药草、捉蝎子,慷慨的大山总会让我们颇有收获。
北山后面的几条山谷里,则长满了柿子林。每当到了晚秋,树叶凋零,惟剩满树柿子。那些柿子红彤彤黄胧胧的,就像夜空中璀璨的星斗。我和伙伴们常去摘软柿子吃。软柿子甜如蜂蜜,那是大山酿造的琼浆玉液,令人百尝不厌。
现在的年轻人难以想像出故乡当年的生态环境是何等美好,自然也领略不到林中的许多野趣。那种生态环境,恐怕今生今世也难以复原,这真是个天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