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牛”的教育 不看分数,比贡贡献
六鉴:挣脱功利 雕塑品格
黄崇圣先生说:“一个人的尊严和价值,绝不是看他能够从社会索取的能耐,而当看他向社会作出的贡献。”此话能代表多数东北中山中学当年学生的“成功观”。
【察史】
“最牛”的教育
不看分数,比贡贡献
在如今学校光荣与使命似乎只剩下一个简单分数的现实面前,我们愈发珍惜国立东北中山中学(1934-1946)——这所“国立一号”中学的过往。
“一个人的尊严和价值,绝不是看他能够从社会索取的能耐,而当看他向社会做出的贡献。”校友、成都科技大学著名分子物理教授黄崇圣的这句话,算是对国立东北中山中学流亡师生成功观的解读。
这样的成功观怎样炼成的?
生活苦得不得了
精神饱得不得了
今天,我们很难想象当年流亡学生读书的艰辛。
吃不饱,几乎是校友们最具象的记忆。校友张家骧说到的“油炒饭”一事,本是当笑话听,可听完眼里却有了泪水。“每个星期天晚自习,值日生去事务处领回灯油,分给同学们。油用不完,渐渐积累起来。就有脑子灵活的出主意——炒饭吃,来补充正餐的不足。当我们吃着香喷喷的炒饭,就有一种真正的幸福感。可好景不长,一次油炒饭特别香,但吃完不到半天的光景,一个个都先后呕吐起来。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传染病,后来找校医问病情,我们才知道是油炒饭惹的祸。我们不知道灯油已经改成桐油了,而桐油是吃不得的!”
生活艰难,但他们内心充实。沈阳校友邓兰儒说:“中山师生物质生活上苦得不得了,精神面貌上却饱得不得了!”这些来自白山黑水的孩子像一簇簇的野杜鹃,在山上、岩石旁、草丛中……都能顽强地成长。他们知道读书机会的难得,知道抗日救亡。在学校迁川路上,赵德本想投军,可招兵的军官嫌他小,说:“你们好好上课,要留下火种啊!”今年他已93岁,依然记着这句话。
与如今存在的“厌学”现象相比,他们可以有不同的理想追求,可以忍受饥饿与蚊虫,可以对时局失望,就是没有厌学的。别了爹娘,离了故土,少年流亡不就是为了读书吗?为了不当亡国奴吗?
山花烂漫
怒放鲜活的生命
流亡的少年们又是幸福的。
亲其师,信其道,学生们在潜移默化中受益良多。抗战时期,中国中等教育遭受前所未有的破坏,也迎来革除弊端的机遇。著名流亡中学——国立二中的校长周厚枢在《校刊》发刊词中说:“我们以往中等教育最大毛病,恐怕是太偏重知识的灌注吧?一般青年多如无轴之轮,无舵之舟,或只知个人生活前途的紧要,而不觉得个人关系与国家的密切;一般青年如此,整个国家也就表现不出一个精神来。”所以他推崇“精神训练”。
这样的观点即使放在今天也有其生命力。在当时,这却是报有“教育救国”信念者们的共识。老师们授课“百家争鸣”,注意培养学生的独立精神和理想信念。
“校园赋予青年旺盛的生命力。憧憬着理想,热爱文艺,不断探索哲理,我们写写唱唱,有时满开心,不甘寂寞。”这便是当时东北中山中学的氛围。四川校友王地山曾收到一封信,里面这样写道:“你爱在静宁斋的寝室里对着草坪拉小提琴,特别是《魂断蓝桥》,那悠扬、缠绵、有点带忧伤情调的曲子,总是让我怦然心动。我那时很腼腆,很少与人交往,有时一天难得说几句话,只是静静地听,默默地读,我早就把你引为挚友了。”发信时,这位老校友已离开这个世界,他的女儿附信告诉王地山,她的父亲瘫痪在床时常念往事,呼唤王地山的名字。其实,小提琴手另有其人,而非王地山。
然而,此事却是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的缩影。特别是“戏剧角”,它让一些文艺人才脱颖而出。仅静宁寺时期的“剧人”,后来活跃在中国戏剧界的,就有方瑞(国家一级演员、曾任河北省话剧院副院长)、关尔佳(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导演)、华永庄(拍摄过《中华儿女》《平原游击队》等影片)、周肖(电影剧本《前哨》作者)……
“读书会”则是同学们交流进步思想的平台,甚至他们连《新华日报》都能看得到。而最让今天的学生羡慕的可能是,学生是学校的主人,自己管理班级的伙食费……
四川籍校友李远文告诉我们,学校北归沈阳后,他想到自贡蜀光中学读书,可人家不收他,因为东北中山中学学生“爱闹学潮”名声在外。后来他到了接收流亡中学川籍生的青木关中学。在那里,这个东北中山中学的非活跃分子却成了积极分子,将演话剧和办壁报的传统带到了青木关。
那是一个真正“百花齐放”的时代。我们仿佛看到了一幅画面:山花漫山遍野,怒放着鲜活的生命。
薪火不灭
建设国家无处不在
据不完全统计,国立东北中山中学培育近8000名学子。
他们是抗敌御辱的中坚力量。在东北中山中学各个时期,一批又一批的学生投笔从戎、奔赴抗日前线,其中有不少校友已为国捐躯,其中航空烈士张大飞、巴清正被不少校友提到。齐邦媛1999年5月来到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纪念馆——张大飞列名的英烈碑前说:“一个立志‘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男子,以血肉之身殉国,27岁的生命就浓缩到碑上这一行字里了。”
他们更是后来国家建设的精英人才,可用“遍布海内外、遍布国家建设各个领域”来形容:水稻培育,地质勘探,行医从政,从教从军,冶金锻造,科学研究,艺术创作,修铁路、造拖拉机,还有作家、诗人……他们无处不在,对国家建设的贡献也无处不在。限于篇幅,我们不能一一列数。
比如这些我们采访过的:
王连铮,世界级大豆育种专家,曾当过农业部常务副部长;赵鹏大,中国科学院院士、获得可伦宾奖章的亚洲第一人;丁尔陞,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数学教育专家;芶池中,参加了中国第一台拖拉机的设计与生产;吴宗俭,获过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特等奖……
在这些人中,95岁自贡校友张敬果的成就可能不那么显赫。他从企业退休后,成为一名倡导移风易俗的环保志愿者,坚持在小区捡拾垃圾、净化环境。他潜心研究剪纸艺术,人称“张剪纸”,其作品堪称一绝,被销往全国甚至国外。最让人感动的是,他省下退休金济困扶危,并在85岁的高龄光荣入党。
我们将一个中考成绩排名榜放在校友微信群,北京校友穆杰看后说:“学校牛不牛不能只看分数,现在我们深受应试教育之害,培养了许多高分低能儿,搞此类排行榜会为应试教育推波助澜。应该比一比哪所学校为国家培养出的精英最多,出的人才多、贡献大,这样的学校才是真正最牛的呢!”
【鉴今】
明知被功利绑架为啥深陷其中难自拔?
当多年以后,你依然觉得青春无悔,恭喜:你成功了!
在学生眼中,什么才是成功?我们以“你最崇拜什么人”为内容,在三所中学100名学生中进行调查:
崇拜明星、名人的31%
崇拜官员、企业家的36%
崇拜“学霸”的13%
崇拜科研人员的10%
崇拜老师的4%
崇拜父母的6%
一件小事
6岁孩子不能“接受失败”
一位家长曾因6岁儿子“太在意输赢”而网上求援。
“我的儿子玩什么游戏都接受不了失败。跑步跑得比别人慢就不高兴,衣服拉链几次没拉上就发脾气,玩射箭试了几次没射中靶心就伤心地哭,贴画看上去稍微有点歪,露出一点点边框线就气急败坏……只要是涉及到输赢,他就急切地想赢。我该怎么去做?盼指点迷津!”一位老师一针见血地指出:“根子就是家长太在意输赢了!成功了就夸奖,失败了就批评。家长一言一行会影响孩子一生。孩子如果一直都很顺利,将来一旦失意,就可能采取过激的行为甚至酿成悲剧。”
我们的调查
崇拜父亲,因为他“找人好使”
在学生眼中,什么才是成功?我们以“你最崇拜什么人”为内容,在三所中学100名学生中进行调查,发现崇拜官员、企业家、明星等的学生占67%,而工人、农民等这些带有社会普遍性的职业未在选择之列。初一学生小白选择崇拜父亲,而理由让人印象深刻:“我最佩服的人是爸爸。他什么都会干,我的作业题不会全是他教我的,我的作文都是他帮我写的,我朗读的文章是他帮我从网上找的。我爸特别有能耐,老厉害了,认识很多人,俺家吉普车被交警贴罚单了,我爸找人就好使。有一回,我们出门坐卧铺,我和我妈没买到票,他打一个电话就好使。我爸在单位谁都听他的,我这辈子要能赶上我爸就行。”
物质,已成为衡量成功的最主要标准。
两个观点
学校是被社会绑架了
辽沈二校校长、市教育专家武佳红
学校是被社会绑架了。我们的教育就是要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生。但社会的导向却是提倡“办人民满意的教育”,这倒没什么错。但是呢,突然有一天,我们发现被它绑架了。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要办人民满意的教育,可现实是:不是所有家长都懂教育。一部分家长认为,只要孩子吃好的、喝好的、身体好就可以;更多的家长认为只要孩子学习好,什么都可以不管,却忽略孩子的非智力因素的发展。只关注分数,分数高,他们就认为这个学校是最好的。这个问题也不能怨家长,这是一个社会的导向问题。
成功的教育培养品格
新东方教育集团创始人俞敏洪
我们都想培养成功的孩子,但很可惜的是,我们很多中国家长对于孩子成功的定义是有问题的,很多人觉得孩子考出一个高分数、考上一所名牌学校就是教育的成功,就是家长的幸福。这种对于成功的狭隘定义其实会伤害孩子,到头来也会伤害到家长自己。在我眼中,真正成功的教育并不是让孩子学到了多少知识,考出了多高的分数,上了多好的学校,找到多高薪水的工作,而更在于我们是否帮助孩子养成了良好的品格特质,如诚信、善良、毅力、自控力、好奇心、责任心、勇气以及自信心等,这些都是影响孩子一生幸福的品格特质。
家长又该怎么说?一位家长诉苦:“我明白,现在是一种功利化教育,但家长们只能接受,也就形成了新的规则。孩子最起码先考上大学,才可能有个好的起点。要考不上,你连这个起点都没有。”当今教育弊端的可怕之处就在这里:大家都知道不好又不得不深陷其中。
“功利”已经渗透了社会肌体的每个毛孔。在校园,老师喜欢学习好的学生,因为成绩直接涉及到升学率,直接与工资挂钩,直接与评优、晋级相关。老师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现有的社会评价体系已经严重伤害了我们的教育。所以,东北中山中学校友萧向阳说:“社会风气的浸溶比课堂的讲授厉害得多!在此社会风气之下,孤谈教育,困难重重。”
沈阳有一家叫“容师教育”的专业教育研究机构认为:改变当今的成功教育观,先从改变物质化、功利化的社会评价体系开始。
余音萦绕>>>
抗战主题教育每年“第一课”都要有
在沈阳日报、沈阳网2015年度策划“东北中山1934-1946:从一所中学的流亡抗战看民族崛起”系列报道接近尾声之际,9月25日,报道组成员与沈阳市教育局推荐的5名教育专家座谈,共同探讨抗战时期教育的经验对当代教育有什么启示。
在5名教育专家中,沈阳市170中学校长黄桂芬、沈阳市第七中学副校长潘德坤是沈阳市骨干校长,大东区辽沈二校校长武佳红、于洪区杨士中心校校长窦爱军是沈阳市教育专家,沈阳市第七中学德育主任吴迪是德育专家。
教育专家们对系列报道给予充分肯定。潘德坤认为,我们的“流亡抗战”系列报道是用新的视角讲述鲜为人知的抗战故事,非常接地气,能直击人的心灵。窦爱军说,当年的抗战教育是意志品质的胜利。
他们一致认为,抗战时期的教育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无论是体育、德育、艰苦教育,还是师生关系、价值观培育等,对当代教育都有可借鉴之处。他们建议:沈阳每年的“开学第一课”活动都应该有抗战主题教育。
他们的真知灼见开拓了我们的视野,也使我们的报道更为厚重。
本版稿件由沈阳日报、沈阳网记者伏桂明、周贤忠、李欣撰写
本版照片由张文魁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