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舰或曾派“神枪手”狙击敌舰
伴随着海上作业船只的又一次靠岸，在辽宁丹东黄海海域，致远舰2015年水下考古工作暂时画上句号。
从2013年发现甲午海战沉没战舰“丹东一号”，到启动水下考古调查；
从今年8月确认“丹东一号”为致远舰，到出水瓷盘、疑似邓世昌私人印章、步枪子弹、格林机关炮、铜质纽扣、兵士遗骸……
致远舰考古每一次新发现，都极为引人关注。
今日，有关方面将在丹东举行新闻发布会，围绕这次考古工作释疑相关焦点问题。
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记者昨日独家专访全程参与此次考古的文史专家萨苏，他为我们讲解了很多来自一线的考古故事。
萨苏表示，围绕致远舰的考古工作远未结束。在考古队员的辛苦付出下，越来越多的谜团将被一一揭开……
焦点一 我们都发现了什么？
钢板燃烧痕迹 再现海战惨烈
萨苏说，在致远舰残骸上，考古人员此次发现多处木板、钢铁上都有燃烧的痕迹。“这种燃烧的痕迹说明，在海战之中，致远舰曾经经历过很艰难的时刻。”萨苏分析说，日军使用的炸药打中我舰后常引起燃爆，这种炸药在历史上有“纵火犯”之称。“有些遗骸身上也有这种燃烧的痕迹，当时致远舰上，有的兵士可能已经阵亡，但骨骼也被这种炸药烧坏了。还有一些兵士，可能被活活烧死。 ”“在这种情况下，船上的火应该非常大，致远舰仍能奋勇冲向日舰，可以说是非常了不起的。 ”
萨苏说，在打捞过程中，看到船体、遗骸上的这些“伤痕”，所有人都对逝去的英灵们心怀敬仰，又倍感沉痛，“这种能体现战争惨烈的痕迹，在打捞过程中还有很多”。
或曾派出“神枪手”狙击敌舰将领
萨苏说，考古人员在探挖现场找到一些步枪子弹，发现一部分子弹的底火儿已经没有了，“它说明步枪有击发过程”。
步枪当时发挥什么作用？萨苏分析说，如果作以推测，船上的兵士可能在使用当时战争中盛行的狙击战术。
“一些神枪手被分配到船上比较重要的位置，比如到桅杆上去，专打对方军舰的指挥官和舱面人员。 ”“这种近战战术在蒸汽铁甲时代用了很长时间，因为两军交战距离越来越远了，敌舰舱面人员也越来越少了，这种战术后来失去了优势。 ”
对于在致远舰考古现场发现此类子弹，萨苏推测说，致远舰在冲击敌舰时，两军作战距离越来越小，或已进入步枪的射程之内，“会不会是在那个时候邓世昌等人制定的一种战术呢？这有待进一步去考证。 ”
出水文物附带丰富历史信息
已知的信息显示，考古队员目前发现和出水了大量文物，此前较新的说法是，出水文物涉及60余种，100余件。
哪些文物需要出水，怎样选取，需要具备什么特征吗？
萨苏解释说，出水的文物一般极具文物价值、附带丰富历史信息，会选取它们出水，进行一些鉴定和检查的工作。
“这些文物可以说包罗万象，它们可能展示这个项目考古的两个方向。 ”
萨苏说，一个方向，是让人们得以看到当时海战具体是一种什么情况，海战时致远舰究竟有怎么样的表现，“这通过一些文物反映的历史信息是能看得出来的”。“另一个方面，它们再现了当时的历史风貌，展现了国人自强上进的优秀品质。 ”
致远舰反映时代风貌：一批国人在自强
萨苏解释说，在打捞过程中，考古人员不断“触摸”到致远舰身上附带的时代背景，“感受到自己落后于时代，当时的中国人迈开了追赶世界的脚步”。
怎样把东方人的思维习惯、生活习惯和钢铁带来的西方文明相结合？
在致远舰上，考古人员找到了一些答案，“如果结合整个社会背景来看，北洋水师的将领、兵士们正在做这种文化融合的事情”。
萨苏说，在一些出水的文物中，能看到当时中国人的这种努力。
“出水的一个文物叫测深仪，在操作时需要较高的技巧，需要一定的数理化知识，才能使用这种仪器做水深测试工作。 ”“中国人和世界隔绝很久以后，突然使用这个仪器是很难的。我们发现在这个仪器的英文标识下面，手工刻有三个字‘测船底’，这可能不是兵士自己刻的，是将领们准许这么做，便于了解它的性能。 ”
致远舰的舷窗被考古人员发现后，一些部件仍能自如开闭。在萨苏看来，这能反映当时水兵对船体及相关部件的养护是很到位的。“有资料记载，当时水兵为了尽快掌握鱼雷的发射要领，还曾编撰俚语歌曲传唱，这都能看得出那时国人努力接受工业文明，追求自强的努力。 ”萨苏说。 .
焦点二 能否整体打捞？何时可以打捞？
整体打捞难度极大 尚难做计划
萨苏认为，目前谈及致远舰整体打捞为时尚早，“暂时无法计划”。他从不同打捞方式及相应难度分析，这件事仍需从长计议，由相关部门做出下一步安排。
打捞方式1：充气式打捞
将船体破损处修补后，清除掉船舱内部的泥沙，再把舱内的积水放掉，让船起浮，进而打捞的一种方式。
分析：从目前看到的舰体残骸情况来看，它的上半部分（甲板以上部分）可能已经损毁，无法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了，这样就不具备充气打捞的条件了，不大可能。
打捞方式2：浮筒式打捞
在船体的两侧绑上浮筒以后，处理掉船内的泥沙，但是对舱内的水不做处理，直接让它带水升出水面。
分析：这种方式难度也极大，船在水下100多年了，而且现在可以看到有的地方锈蚀很严重，船体未必能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这种打捞方式也不大可能。
其他打捞方式
萨苏：以目前的技术、手段来说，如果采用分段式打捞，那对船体的损坏、未来的保护难度，也都是很难测算清楚的，这种方式也存在一定冒险性。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明年还可能以这种局部打捞、探捞的方式为主，尽可能多地了解水下文物的情况。直接打捞的可能性，在我看来不太大。
焦点三 打捞出水的文物，怎么避免腐蚀损毁？
出水文物处于“同环境保护”尊重遗骸
萨苏：目前对这些文物的保护方式是 “同环境保护”，打捞出水的物品，都没有暴露在空气之中，依然在海水和保护液之中，把文物放在里面，不应该有什么问题。
对于遗骸的处理和安置，工作人员也同样是极为严谨的。对于遗骸，考古调查人员极为尊重，并不把它视为文物，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对话
作为参与水下考古项目的一线人员，萨苏讲述了这个团队的很多幕后故事。
辛苦：有的潜水员住在船上，一住50多天
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海上考古的工作人员应该是相当不易，能讲述下具体的工作环境吗？
萨苏：大家相当不容易，从2013年、2014年项目刚开展水下调查开始，考古人员便习惯了冬季出海，手冻得通红，大家都看得很心疼。潜水员每次出水都是快速休息一下，然后马上又下水，继续工作，强度是很大的。有的潜水员住在船上，一住就是50多天，非常辛苦。
敬业：走弯路犯错误时，明白要谦恭
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以致远舰考古项目为例，怎么评价这些年走过的水下考古之路？
萨苏：应该说，大家都尽了很大的努力。当我们在这个过程中可能走一些弯路、犯一些错误时，这个时候，大家都明白要谦恭。我们大家都觉得，这么坚持多年，一些线索在默默等着我们去发现，引导我们找到更多的物证。包括发现格林机关炮，就是一个特别好的证据。
还包括那个瓷盘，我第一眼看见那个盘子，就觉得不过是个白盘子。考古队员提醒我侧着看，可能会有发现，瓷器上可能有标识。盘子倾斜到一定角度时，中间部位突然就亮了。盘子本身是很深的玉色，光环之间有亮色的图文，是致远舰的舰徽。为什么在一定角度才会发现这个证据呢？是因为致远舰的舰徽是金属釉彩画上去的，釉彩被冲掉了，金属渗到了盘子里，在某个角度便发出光泽来。致远的文字两侧有橄榄叶，下方是THE IMPERIAL CHINESE NAVY（中国皇家海军）。
幸福：2015年迎来丰收的季节
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致远舰考古项目从启动下水调查到如今出水文物，2015年能算是收获之年吗？
萨苏：就这一个项目而言，2015年确实算是迎来了丰收的季节。我们这一次打捞的一批文物，包括瓷器都集中在一个区域，也就是舰尾。这个区域也就是邓世昌的私人舱室，而且下面是轻武器库，轻武器我们也有发现。我们都推测，有很多物品是属于邓世昌的个人物品，因为很多物品显示出私人物品的特性，不是配发给大家的。我们也期待有更多的消息公布，证明这些物品是不是属于邓世昌的。
感恩：丹东人热情考古队吃饭被人偷“买单”
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每次从海上回到港口，当地百姓会不会送来喝彩和掌声？
萨苏：你可能想象不到，丹东人对于这场海战和邓世昌等英雄有着怎样的情结。我们吃饭经常不给钱的（笑），吃饭时谈到致远号，有时说到兴头儿上，结账时老板说不用结账了，有人给结了，还笑着问我们“你们是不是打捞（致远舰）的？ ”这种情况发生过两次了，也搞不清楚，是旁边的顾客还是老板买单，不过确实有人听到我们说，过来合影，还有当地人打听，致远舰打捞用不用捐钱什么的，都特别热情，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期许：工作还没结束， 期待有更多的进展
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2015年这个项目的考古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了吗？明年的安排是怎样的？
萨苏：10月6日就正式结束了，大家都撤出了。现在已经没法进行下去，海况对于考古工作来说环境太艰难了，不能随便下水了。但工作并没有结束。未来几个月里，打捞上来的文物会接受各种各样的鉴定、研究，也许会给我们提供更多的信息。
至于具体明年的工作怎样安排，需要国家文物局统一调度安排。
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如果谈及致远舰残骸的整体打捞为时尚早，建立致远舰专门的博物馆是不是也不可行？
萨苏：目前还不能给出定论，我们期待着，期待有更多的进展吧。
（感谢王国平先生对本文的支持和帮助）
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首席记者 杨宝顶 特派丹东记者 王晓阳
